不知睡了多久,她听见不远处有人在说话,她微睁了双眼,日光便刺进了眼睛,原来天已经亮了。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见两个男人背对着她站在门口处说话。
其中一个男人有运动选手般健壮的体格,另一个男人身材则较为瘦小,因为站的角度,她看不清他们的长相。
“这个孙海娟才十八岁,一整夜没有回家,难道她家人都不会担心吗?听黛伶说,她昨晚有醒过来,还说会打电话回家,怎么到现在都没见到半个家人出现?”翁介元的口气充满着怀疑。
“管她的,既然她没什么事,等下她醒了就让她走。”蓝威冰冷无情的声音充斥在病房的空间。
“蓝威,你得小心一点,这年头很多逃家的女孩都很厉害,看你开好车,人又长得帅,就故意去撞你的车,看能不能敲得一笔赔偿金,或者借此钓到一个金龟婿。”
他们翻了孙海娟的背包,没想到里头全是些换洗的衣物,摆明了就是离家出走,否则怎么会没有人来接她呢?
“你想我有这么傻吗?”蓝威的话从鼻子喷了出来。
翁介元摇摇头,自以为是的说:“现在的年轻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你看她明明没受什么伤,却可以睡上这么久,这不是故意装病是什么。”
蓝威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可惜这个孙海娟是找错对象下手,你对女人根本没有耐心,全医院上上下下哪个不知道。况且,你是个医生,可以随时拆穿她装病的伎俩,我看她是偷鸡不着蚀把米。”翁介元刻薄的话狠狠的刺进了孙海娟幼小的心灵。
从眼尾瞄见他们俩正要转过身来,她连忙闭上了双眼,假装继续睡觉。
蓝威走到孙海娟的病床前,注视着她美丽的容颜。她有让男人神魂颠倒的本钱,可惜年纪还太小,少了风姿绰约的魅力。
看着她眉心拢聚微蹙,他的心不知为何也微许悸动。
“等下让黛伶叫醒她,看她要多少,然后就送她走。”蓝威交代翁介元,随后两人转身一同离开病房。
等到脚步声远离,孙海娟才赶紧坐起身来。她没时间悲伤别人对她的误会,毕竟不熟识,她无所谓他们怎么看待她,她没必要为一个陌生人而生气。
她囫囵将医院送来的早餐吞下,将那一袋苹果放进她的背包裹,趁着他们口中的黛伶还没到,她已经一拐—拐的走出了病房,走出了医院。
***
李黛伶就是昨友那个有着天使笑容的护士,她一走进孙海娟的病房,就发现病床上的人不见了。她急忙里里外外找了一遍,最后发现孙海娟的随身背包也消失了,她才彻底相信,这个女孩是不告而别了。
当蓝威从李黛伶的口中得知孙海娟突然离开了医院,心底多少有些错愕。她怎么会连赔偿金都不要呢?而且辽闷声不响的就走?难道他错想了那个叫孙海娟的女孩?他心里有满腔疑问,不过他不是好奇的人,更不是个心软的人,她走了就走了,反而可以省下他不少的麻烦。
当他从不孕症研究中心走出来时,已经是下午,早就错过了医院的用餐时间,于是他只能走到附近的餐厅去吃饭。
他走进一家专卖牛排的西餐厅,—眼就看见坐在吧台前面高脚椅上的孙海娟,于是他找了张离吧台最近的位置坐下。
孙海娟留着齐肩的短发、齐眉的浏海,齿白唇红,可惜肤色太过苍白,少了些血色;浅蓝下恤外加牛仔裤,使她清新得犹如一个搪瓷女圭女圭,比实际的年龄看起来还要更小。
蓝威凝视着她。她应该不记得他,因为他总共才去看过她两次,两次她都正在睡觉。
看她局促不安,眼神一直东瞟西瞄,不像是来吃饭的样子。那她来做什么?
服务生送来了蓝威所点的牛排后,他就边吃牛排边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不多久,一位穿西装、打领带的男士走到了孙海娟面前,他说:
“我是这里的经理,我姓陈。你是来应微服务生的?”
孙海娟点了头。
“那我们那边坐下来谈吧。”陈经理指引孙海娟坐在蓝威隔壁桌的位置上。
孙海娟从高脚椅上下来,右脚使不上力,于是她换左脚支撑,一跛一跛的走到陈经理指定的位置坐下。
她坐的方向刚好面对着蓝威,只是她不知道有个人在暗中注意她,她全神贯注在眼前的陈经理上。
陈经理没想到眼前的漂亮小妹是个跛子,他眉头皱了下。
“你好。”孙海娟向陈经理鞠个躬。
陈经理问:“你今年几岁了?”
“我今年刚高职毕业,满十八岁了。”她必恭必敬的回答。
“来这里当服务生,是为客人服务,最重要的是手脚灵活,你的脚……”陈经理也不愿伤害她小小的心灵,话就点到为止。
“我的脚是昨天不小心拐伤的,过两天就会好,绝不会影响到工作。”她努力挤出生涩的笑容。
陈经理委婉的说:“我们店里很缺人手,希望来应征的人能够马上上班,你这样子恐怕不适合端盘子、洗碗盘的工作,非常抱歉。”
陈经理一脸无能为力的样子。只可惜了那张年轻漂亮的脸。
“经理,你让我试试看,我绝不会影响到工作的。”孙海娟再一次恳求。
“对不起,你再去别的地方找看看有没有适合你的工作。”
孙海娟站了起来。“没关系,还是谢谢你。”
她满脸的失望,慢慢的拖着疼痛的右脚走出了这家西餐厅。
蓝威目光的的的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顾不得还没吃完的牛排,扔下一张五百兀,也走出了西餐厅。
他保持一段距离,跟在她后头走。他没想到她是来应征工作的,他更没想到她的脚伤比他和翁介元想的还要严重。
虽然是她突然出现,才会让他的车给撞上,但再怎么说,肇事的是他,他对她还是有一分责任。
既然她迫切的要找到工作,那么她早上为什么要莫名的离去,甚至不向他索取一些理赔金?
见她在公车站牌下的长条椅子上坐下,双手不停的揉搓着右脚脚踝,他的心头竟泛起丝丝不安。
她就这么走了又停,停了又走,看见店门口有征人广告就走进去,看见椅子就坐下来休息。
来来回回不晓得几次,她总是带着颓丧的一张脸走出每个店家。
蓝威可以完全肯定她根本不认识路,因为她重覆走了好几次走过的路,每次当她站在相同的店门前,她会先轻声的叹着气,然后再转身走别条路。
直到现在,都已经是晚上九点了,她还在走。从她右脚跛的幅度更大看来,她的脚伤是更严重了,她甚至连晚餐都没吃。蓝威真想上前阻止她继续走下去,他这个脚没受伤的人都已经双腿酸软了,何况是她!
孙海娟走着走着,竟走到了国父纪念馆。她看了看时间,看来今天是铁定要露宿这里了。
她走进了国父纪念馆,走到了一棵荫天的大树底下,她背靠着树干,坐了下来。
“这里是神圣的殿堂,相信坏人应该不会在这里出现,何况这里有水、有洗手间,还有这么多人——有人在散步,有人在运动,有人在唱歌跳舞,还有情侣在亲热,甚至有一个逃家的她,正准备睡在这里。
早上离开医院后,她就沿着街道慢慢走。她的脚受伤,不可能像昨天一样在整个大台北市乱乱转,于是她放弃用报纸找工作的方法,看能不能从店家贴出的征人广告中找到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