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下人一边替她掌灯引路,一边道:“小小姐,二夫人说了,要把骆家姑爷的那位朋友一并请进去。好当面致谢。”
骆竟尧真是想得周道,想必是怕她回来晚了会被她娘亲责备,所以替她拉了个垫背的。料定了有外人在,娘也不好说她什么。封晚晴不觉淡淡地一笑,走到秦穆的车子旁,道:“我娘请你上去。”
“不必了,我还要赶回去。”秦穆开了口,声音淡淡的。
“你这个人怎么一点礼数都不懂?”封晚晴皱起眉,“你对你家长辈也是这种态度?”
“我没有长辈。”
封晚晴微一错愕,秦穆却已跳下车来,一声不出地向山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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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话。隔日一大早,封晚晴蹑手蹑脚走到母亲的房门外,听到念经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她露出笑容悄悄走开,找了一个下人,问:“秦穆呢?”
“秦公子在大殿。”
晚晴赶去一看,秦穆正与一老僧相对盘坐,闭着跟不言不动。若不是他一身俗装,别人还真以为他是个得道高僧。
封晚晴站在他身后,叫了他一声,他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封晚晴二话不说地凑到他耳边,又大声地叫了一声。她的性子向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遇上她,算他倒霉。
秦穆终于睁开眼睛。
“有事吗?”
“当然有事。”封晚晴不满地说,“没事鬼才来看你的脸色呢。”
“什么事?”
“娘要是问起你我昨天都干了些什么,你就一概回答不知道。明白吗?”
“很明白。”秦穆抬起头来,看她一眼,道:“我等会就要下山去了,你何必担心?”
“我当然担心。”封晚晴轻哼一声,“昨晚不知是谁说不必上山的,结果却还在山上留宿了一晚。”
秦穆没有做声,又闭上了眼。
封晚晴径自在他旁边说话:“你这人看起来蛮有原则的,其实心最软了。这样的人很容易吃亏,知不知道?”
没有应声。
“你既然跟骆竟尧是朋友,就该跟他多学一点。脸皮厚,心肠硬,走遍天下都只有他占人家便宜,没有人家占他便宜的。”
仍然没有应声。
“你跟那个伪君子做朋友,只会吃亏。我劝你呀,不要被他那一脸的皮笑肉不笑给骗了。老虎要吃人前,就是他那种笑法。”
封晚晴不吐不快,趁此机会,前仇新账一并算,她正骂得来劲时,听得封家二夫人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还带着笑意。
“竟尧那孩子是不是得罪你了?你把人家说成这样。”
“岂止是得罪?”封晚晴恨恨地说,“娘,您知道他干了什么吗?”
封家二夫人在一个蒲团上坐定,微笑道:“看你气成这样,他做了什么?”
“他昨天上窑子里去了。”封晚晴大声说。
一个女孩子竟然说出这种话,还说得那么大声?封家二夫人有些尴尬地望了望四周。幸好,大师和秦家贤侄定力够,听到这样的话也没什么反应。饶是如此,封家二夫人依然觉得脸上无光。
见女儿一脸的理直气壮,根本就不觉得她有哪里不对。身为娘亲的,实在是连骂这个女儿都觉得无力。
“你一个女孩子家是怎么知道这种事的?”封家二夫人的声音有一丝少见的严厉。
“他说的。”封晚晴一指秦穆。谁教他是骆竟尧的朋友,背点黑锅也不为过。
秦穆蓦地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终又闭上,依然什么都没说。
封家二夫人的声音缓和下来,皱着眉对女儿道:“女孩子家以后不要问别人这些事。”
封晚晴睁大眼睛,道:“娘,你就只会说这些?”
“那又能如何?”
是呀,又能如何?封晚晴只觉一口气闷着无处可发。她忽然转过身来,向她娘说:“娘,我不去上香了。我要到山上去玩。”
封家二夫人心知女儿是捺不住性子陪她在上院里呆上一整天的,而且出去散散心也好,免得一股气老是憋在心里。不过一个女孩子怎好一个人乱跑?便说:“让你子良表哥陪你吧。”
她想一个人待着啊。封晚晴眉一皱,马上指着那个一直静坐不动的人,“秦穆陪我好了。”
封家二夫人惊奇地望了女儿一眼,晚儿可从来没指名叫一个年轻男人陪她,莫非她对秦穆——若真是这样,倒是一件好事。封晚晴见她娘的脸上露出那种笑容,便知娘会错了意。不过这样更好,娘想必会一口答应秦穆陪她。
封家二夫人转向秦穆,“那就有劳贤侄了。”
见秦穆不理,晚晴知他不愿,便在他身后小声嘀咕:“装一下啦。等我娘走了,你爱到哪儿就到哪儿。”见他仍是不理,封晚晴就伸出手,用指尖狠狠戳着他背部。就不信他还能装。
封家二夫人看着女儿的举动,只能装做没有看见。真是难为秦家贤侄了。
实在是不愿对长辈说谎,却又不胜其烦,秦穆只得胡乱点了一下头,但心里却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他自小甭僻,诗人冷漠,一般的女子,也从不愿或是不敢与他亲近。哪像这位封三小姐,她似乎一点都不在乎。
看他点头,在封家二夫人眼里,只当他已应允。秦家贤侄性子虽冷淡了一点,但配上活蹦乱跳的晚儿,倒也刚好。
收拾了一下香烛、经文等物,封家二夫人就上山了。上院在山的最顶端,从下院走上去,一般要一个时辰,为了赶上头炷香,实在是不能耽搁了。
而大殿里,封晚晴心情大好,先前的不悦早就抛到脑后了。一整天,一整天耶!她可以到处乱跑,随便做什么都可以。她可以到山上的草地上打滚,可以把脚伸进凉凉的泉水里,还可以大喊大叫,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偷笑了出来。
秦穆怪异地瞅她一眼,站了起来。
“怎么,你不继续打坐了?”
“我答应了伯母,要陪你上山。”
封晚晴看着他,皱起眉,“刚才只是装的,不算数的。”
“我从来不假装,”秦穆淡淡地道,“我答应了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你答应的事关系到我,请你考虑一下我的意愿好吗?”封晚晴有些不悦。这种自以为是、眼里没有别人存在的做法,没法不让她想起另一个人。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秦穆沉默了一下,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然后淡淡地道:“你不要我陪也可以,但一定要找个人和你一起上山。”
封晚晴望着他,张了张嘴,终于道:“你知不知道你很啰嗦?”
“我既然答应了伯母,就必须对她有个交待。”
那是他的事。她哼了一声,加重语气地声明:“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反正我今天要一个人上山,谁都别想拦着我。”
秦穆这次没有做声。
封晚晴舒了一大口气,赶紧向外走去。就在她走到门口时,秦穆的一句话平平地飘过来,“我知道你心里想谁陪你。”
封晚晴差点被门槛绊倒,回过身来大叫:“你不要在那里自以为是,我再一次告诉你,我谁都不要!”
秦穆看着她那张因气愤而涨红了的脸,再次沉默下来。她一定不知道她刚才那句话说得有多暧昧!
看着她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秦穆的心里第一次起了挣扎。真的要去告诉竟尧兄不可吗?她不是已经说了她谁都不要吗?自然——其中也包括了竟尧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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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心寺是远近闻名的大寺,香火向来鼎盛。一大早,通往上院的各条路上便有了不少的善男信女。这么多的人要去争那头烛香,封晚晴有些替母亲担心,不知她是否抢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