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儿连连摇头,“没、没烫着、殷、殷少爷,真是对不起……”现下再见他的面虽已较为镇定,但她偷了他钱囊的歉疚感却是不减反增。
没事、没事,他不晓得的。
她忙着颔首陪礼,殷毅却一把抓起她的手。
“还说没事,你看,给药泼到的地方都发红了。快去上药,不然留下疤痕就难看了。”他蹙眉叮嘱,表情关切。
一直默不作声的孟七巧这时说话了。“小桃儿,你领小曲子去吧。拿杏林居里的祛红膏给小曲子擦。”
小桃儿受命,老大不高兴的领着曲儿往杏林居走去。
临出门前,曲儿回头望了望,只见殷毅清拭完衣摆上的残汁,正拾起脸来对上她。
他摆了摆手,作势叫她快去上药,俊俏面容上的笑意与曲儿初次见到他时竟无二异。
***********
真料不到有钱人家不光是家大业大,连自家的药铺子都能跟一座院落相比,这会儿她可大开眼界了。
曲儿进到杏林居中直打圈圈地转,像是需得如此才能瞧完这杏林居究竟有多大。可惜她转了好些圈只觉头昏眼花,没能将这植满杏树的药馆看得彻庭。
“发什么愣?还下快进来?”小桃儿自杏林坊里探出头来轻声嚷道。她还想赶着回楼里去见殷少爷呢!
曲儿闻言,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上去。
“哪,祛红膏,你省点用,这东西很稀少,连老爷都很宝贝的。”
听地这话,曲儿心中好是感动。这世界上除了阿爷以外,孟七巧是头一个待她这么好的人。不单给她事做、给阿爷一处栖身之所,在生活用度还照应自己那么许多,眼下她受了这小伤,还毫不吝惜地拿出珍贵的膏药让她涂抹,与殷毅一样,从不用鄙视的眼光瞧她,待她可真是好极了。
她撬开金打的小盒子,刮出薄薄一层膏药抹在手背上,凉凉的,药力瞬间沁入肤骨,不消半刻,热肿渐渐开始褪红,大概用不了多久就能复元了。
曲儿递还药盒,道了声谢。仰着脸在杏林居里打量了两眼,将心中想的月兑口而出。
“孟家真是富有。寻常人家要是有间院子就很了不得了,没想到孟家竟连座放药的房子都这么大。外边十个老百姓的破房子排起来,只怕都没一间杏林居大呢!”
“那还用说!”小桃儿十分骄傲地回道。“孟家世代经商,也曾有人任职官位,家业一向兴旺,孟家的富裕可是长长久久的呢!”
“真是了不得。”几代管商,不富也难嘛!
“还有更了不起的呢!孟家前几代先祖中,曾有人登仙山、寻名师,拜学武功去了,还因此承下一派独门绝学,名扬一时呢!
“不过,听说在老爷年轻的时候,因为那独门绝学太引人招摇,流传下来的什么武功秘籍便给恶人盗了去,一直寻不回来。十多年都过了,老爷这才渐渐死心,不去寻了。”小桃儿扬起小脸,甚是骄傲?“若非如此,也许孟殷两家此时也还是江湖中的名门呢!”
“殷家?”曲儿皱眉不解。
小桃儿一脸惊讶,“你不知道?殷家先祖也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人物,而孟殷两家是不打不相识,一打之后便成了世交。不过到了后来,似乎是看破了江湖肃杀,两家不约而同地渐渐淡离江湖,转作商贾。虽然后代子嗣仍有人喜好武术,可再入江湖的却不多。尤其是老爷的秘籍被盗之后,更是月兑离了江湖气息,看来便与寻常商家无异。”
“那老爷也是个武林高手罗?这我倒第一回听说呢!”真是好玩。曲儿把这些事当神话听,觉得有趣。
小桃儿皱皱鼻,哼道:“瞧你连老爷的事迹都不知道,肯定也不晓得殷少爷在人前名声有多亮。”
曲儿笑着猛点头,真是听出兴趣来了。
“殷少爷自小拜入浩天门下,练就一身好本事。常有人找上他比试功夫,听人说,殷少爷至今未有败绩呢!”每回一提到殷毅,小桃儿脸上总是神采奕奕,也如她的名一般,染上淡淡粉色桃红。“少爷他不单是功夫厉害,也是个能做学问的人。若不是孟殷两家世代交好,老爷有意将小姐许给殷少爷,否则欲联亲的家第怕是早踩破了殷家门槛了。”
“喔,真是看不出来。”曲儿有些意外,虽然知道他身怀武艺,可却没料到竟有这般响亮名声。
她抹抹让汤药泼中的手背,上头只剩淡淡一团粉红。
“我没事了,回羡天楼吧。”曲儿拉开杏林居的门扉,举步跨出。
“慢点。”小桃儿伸手拉住她。“小曲子,有些事我可得先告诉你。”
曲儿一瞬不瞬地睇着她。
“从今住后,你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别凈抢我的事做。”
“什么是你的事?什么又是我的事?”做下人的不是什么事都该要做吗?
“伺候小姐生活起居就是我的事,没交代你的就都别做。”
“嗯……喔,知道了。”曲儿俏俏撇了撇嘴。怪,没事做你不落得轻松吗?
“还有,以后殷少爷若是来找小姐,替他端茶拿东西也用不着你。我这么说你明白吗?”不晓得为什么,小桃儿就是没法喜欢眼前的人。
“晓得了。”曲儿口头上顺势应诺,可心底忍不住泛起嘀咕来。
你爱抢事做那便让你,反正我伺候好小姐就是了。
小桃儿挤过竹门,领在曲儿之前走,一双工巧细致的绣鞋教她踩得沙沙有声。“走吧,你可别想偷懒。”
啧啧,这小桃儿可真是个骄傲的丫头啊!
*************
孟家长工们所居住的大杂院位处在东厢之末。
下人们居注的房舍院落,虽称不上豪华精美,可该有的事事物物却几乎不少,也难怪那天孟家挑选仆役会吸引长串人龙到来。
孟七巧为曲儿拨出一间小而简洁的空房让她安置阿爷。房间虽在院落的最边边,却也最为安静,令阿爷十分满意。只是自搬进孟家来,曲儿却未曾见过阿爷露出笑容,反而脸上有一股挫败与哀伤之意,令她大为不解。
这日傍晚,曲儿陪孟七巧与殷毅在羡天楼中用过晚膳后,便过来为阿爷送饭。
虽是晚膳时刻,但西边天际仍残有夕阳余光,洒将一片斜色,轻苏流泄一地红尘。可那片淡彩霞色却落不进屋内,也开不了屋里人的窒闷心事。
“阿爷,用饭了。”
屋内灰黑黑地悄然无声,唯独床畔一抹苍凉的枯瘦身形静静坐着。曲儿点起蜡烛,亮了一室晦暗。
阿爷坐在床畔,两眼一瞬不瞬地定住手里的东西看着,须臾,才回过神来搭理曲儿。“你回来了。”阿爷眉头揪拧得紧,瞧得曲儿心里直不安宁。
她扶过阿爷坐在桌前,安好简单菜式与满满的白米饭,可就不见阿爷有意动筷。曲儿拿不出办法,只好捧起饭碗,打算一口一口喂着他吃。
“曲儿啊!”一口白米饭还没送到嘴边,阿爷却突然抬起脸来开了口,“孟家的人待你好不好?”
听阿爷没头没脑的问话,曲儿不由地愣了一愣。
“好啊!尤其是孟七小姐,要不是她,现下我们可能还在破庙里挨饿呢!”
阿爷又低头不语了。
她蹙了蹙眉,放下碗箸,“阿爷,您是不是有什么不痛快或者不开心?告诉曲儿好不?还是您不喜欢住在孟府?要是您不喜欢,我们就离开。”
阿爷将拿在手中的事物放到桌上。“你还记得这东西吗?”
曲儿细细地睇了眼,笑道:“知道啊,这几张是阿爷从前用来教曲儿识字的纸,上头还画着些奇怪的人。您说过这原来是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