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车吧。』扶着织月进了一家颇大的客栈,找了张空桌坐下。『饿了吗?』『不会,我……』话未说完,织月就被身后的杯子碎裂声吓了一跳。众人的目光皆集中到店中央那个怒目横眉的大汉身上。
怎么了?她好奇又畏法的偷偷看向那人,以及那人对面同样打着冷额的小二哥。『怎么?这么大一间客栈,连赊个账都不成?』那大汉说一句话拍一下桌,把那桌上的剩汤残肴都给拍得到处飞溅。『你们也不到街上去打听打听,本大爷的外号是什么。人称“铁汉子”的就是我!我会赊账不还?真是笑话!天大的笑话!』原本屏气凝神的客人们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讨论的是『铁汉子』这名号和绝不大钱有什么关联。
『这位客官,真是不好意思。咱店里就是这规矩——不许赊账的,这是老板娘定下的规定……』『一个娘儿们的话就通融不得?』那汉子这下拍得连桌都翻了。『本大爷个儿个就是要赊账!你能拿我怎么样?有本事叫她出来跟我说啊!』『怎么?本娘儿们的话你听不得,本娘儿们的店你就进得?本娘儿们的话通融不得,本娘儿们的账就能欠得?』一个中气十足又混着怒气的吆喝娇声响起,柜台后出现了一个年约二十多岁的女子。『你这是什么道理呀?大爷。生意不好做,你要进店喝酒吃饭,身上就得带着银子;没银子,你要咱做赔本生意?』『臭娘儿们!大爷我可不是不还,只是今儿个身上短缺,先赊账这也不成。你也太不通情理了!』『怎么?你这是做贼的喊捉贼,欠钱的还理直气壮?』气呼呼的叉着腰,老板娘一副泼辣样。『告诉你,本店就是不许赊账!就算你答应明天付十倍价钱,也不希罕!』好气魄!靖毅搂着在他怀中挣动的织月,赞赏的看着毫不畏惧的老板娘。『靖毅,放开我嘛!』刚刚老板娘还没出现时,靖毅已经将她搂进怀中护着,所以现在的精彩情形她是一眼也没瞧见。『我也想看。』靖毅对她的要求充耳不闻,依然把她把得紧紧的。
『好了,小二,算账!』完全不理睬那大汉的龇牙咧嘴,老板娘一派威严的下了命令。『多少?三两二?再加上被打破的杯子、碗盘,给你打个折扣,六两就好了!这位大爷,您不会想赖我这娘儿们的账吧?』『可恶!』恼羞成怒,那人抡起拳头就往老板娘挥去。
『啊!』数声惊呼之后,那男子瘫在地上挣扎的身躯多了数处伤痕。
他手背上的擦痕是靖毅丢出的筷子。
还有脸上的一记重举,两个分别在脚边和腰旁打转的食盒盖子。
几位围攻这大汉的男子相看之后,分别发出了惊呼『靖毅?』『元钧?还有于御史和尹御史?』
★★★
收拾这片残局之后,久别重逢的数人围坐一桌叙家常。
『映月嫂嫂!真的是你!』织月欣喜的打量着笑吟吟的映月。『我早该想到的,能有那样口才和胆量的,除了映月嫂嫂,应该也找不出几个了!而且完全不顾虑会被打得鼻青脸肿,还是照样骂得别人狗血淋头的,也只有你了!』映月哈哈大笑。『织月,我真听不出你在称赞我还是贬损我。』『如果是我就会贬损你。』一旁的元钧毫不留情的说着风凉话,丝毫不管爱妻脸上的愠色。『的确,没有丝毫武功还敢随便挑衅别人的笨蛋,天下找不到几个了。』『元钧!你的皮好久没换了,要不要我帮你剥呀?』咬牙切齿的露出阴冷微笑,映月的手指带有危险意味的爬上丈夫的肩膀。
『不用了,难得你这么体恤我,真是不好意思。』『都是自己人,客气什么呢?』看着兄嫂一如往常的打闹,织月心中盈满了欣慰与欢悦,原本的记挂与担心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太好了,他们过得很好,即使成为平民,依然过得幸福快乐……
『咦?织月,这位从刚才就搂着你不放的男子是你的夫君吗?』和丈夫打闹够了,映月终于有心情问候那位她刚才就注意到的冷面男子。
涨红了脸,织月羞怯的点点头。『嗯,他是靖毅,朔王府的二贝勒。』『喔!』头一回见到这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贝勒爷,映月好奇的多看了两眼,却被元钧偷偷拧了一把。『哎唷!很痛耶!你做什么嘛!』不理会她的怒喊,元钧迳自转向靖毅。『你们这回南下有什么事吗?』『大哥,我们是来找你和嫂嫂的。』明白自个儿的任性,织月羞惭的低下头绞着手指头。『没什么事。』『织月担心你们,想来看看。』淡淡说道,靖毅一把捉住织月的手,密密包在掌中,摩挲着那份如温玉般的细致柔滑。『你们呢?你们不是该在扬州?』『这家店是我们原先在扬州那家客栈后来开的分店之一,最近正好到这儿来看看,没想到会遇上你们。』温煦的笑着,元钧高兴的看着妹妹和妹婿有些拘谨的亲密。看来织月和靖毅没过得太糟。
『那他们呢?』随着靖毅的目光看去,原本埋头喝酒吃菜的尹怀民和于墨影也慢慢的抬起了头,一脸无辜的环视众人一圈。
『怎么啦?吃菜呀!』『是啊!扁看我们不会饱的。』这种一搭一唱的说话方式,果然是『应该』在皇上身边处理国事的『风影双侠』。『你们怎么也会在这儿?皇上不是要你们留在京里吗?』尹怀风和于墨影对看一眼,耸耸肩。
『京里有什么好玩的?』『他又不是小孩子,不用我们陪了。』他们的回话简直绝倒。『你们……这不是抗旨吗?』靖毅哭笑不得的看着毫不在乎、大吃大喝的两人,不敢相信他们身子里包着天一般大的胆。
『抗旨?皇上又没下旨,只是要我们留在宫里办事而已。』『我们也没答应。所以几个月前就跑到扬州“投靠”元钧了。』『所以你们就成了客栈里跑堂的?』如果客人们知道这些端茶送菜的人是什么身分,不晓得那顿饭会吃得倍感荣幸还是胆战心惊?『难怪我之前听说皇上又开始烦闷了,我想大概和你们月兑不了关系。』『放心啦!反正皇上早就习惯了。』『怎么说得我们好像是给皇上解闷儿用的呢?』看着这些人谈笑风生,织月也打从心底笑了出来。
『对了,织月,你之前过得还好吧?』映月敛了笑容,问得吞吞吐吐。『咱们抛下你,自个儿跑到扬州,真是对不起。』没想到映月会提起以前的事,织月愣了愣,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映月嫂嫂,我之前还好,没什么大事。』勉强笑着,织月不欲往事重提,那只会更加深她和靖毅心中的伤口。
『阿玛呢?』这回换元钧问了。
『阿玛回京的前几天,老是跑到朔王府来,说要拿回容王府的财产……』嗫嚅地说道,织月再一次为阿玛的行为感到羞愧。『后来不知为什么,皇上有一回召阿玛进宫,隔日阿玛就又回驻地去了。』说真的,她还是很怕要是哪天阿玛回京,知道她为了救靖教而把家产花得一毛不剩,到时她就完蛋了。
静了一会儿,元钧笑着叹气。『你放心吧!我都替你想好了,不要再为了那些财产烦恼。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吧!』紧张的笑一笑,看来两位大人并没有将靖毅入狱的事告诉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