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方便上班,她选择搬去宜兰,何况住在宜兰的话,她也可以省掉一些麻烦,例如一个月一次的家族聚会……
为此,她情愿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过她自由自在的日子,即使这样会离开他也无所谓。因为她不是傻瓜,也不想当傻瓜,所以,她宁可走得远远的,越远越好……
***
依然是深夜,依然是寂静,走道的另一头却不见灯光。
这让贺捷宇有些无法适应,她睡了?这么早吗?他问自己。
第二天早上,他在餐桌上找到答案。
那是一张小小的草绿色字条,上头缀着几句话——
谢谢你这段日子的照顾。
我走了,到宜兰去当我的公务员。
我不在家的时候,要乖乖的喔!
念绮
一如往常的,没有称谓的短句里,有着她最爱说的俏皮话。
她要他乖乖的。事实上,她从来就没管过他,没念过他半句,甚至连她考上了也没说一声。
贺捷宇心头五味杂陈。
看着空荡的屋子,忽然觉得寂寞。
奇了,过去这个屋子里是有两个人住,可是从不碰头不也算是一个人吗?为什么只是知道她离开了,他就开始感到孤单?还没结婚前,他就是一个人啊!
再说,没有念绮在这里,他更自由了不是?再也不用为她分神了啊!
可无论他怎么对自己说,他就是无法释怀……好怪……真的好怪……只是一点小小的改变就叫他感伤起来?他是这样纤细的人吗!?真的好怪呢!
***
又是雨天。
空气里充塞着清澈的香甜,凉凉的空气轻易的唤醒沉睡的灵魂,叫人精神为之一振。
方念绮停好机车,月兑下雨衣。
来到这个母亲自小生长的地方已经半年了,虽然县政府的工作累人,可是宜兰的生活步调却挺悠闲。除了偶尔的“意外”——如贺爷爷生日、贺爸爸和贺妈妈的金婚纪念外,方念绮很少回台北。
只是这些日子以来,她还是无法适应宜兰的环境……奇了,为什么她没有遗传到妈妈对宜兰的热爱?为什么她会对妈妈喜欢的雨感到烦闷?难道是因为那绵绵密密的雨,一如她的心情——一如解不开的愁绪?
方念绮笑自己的蠢,她在胡想什么?
都离开台北了,还有什么可想的?那些人、那些事,虽然无法把他们当成梦,作过就忘,可对她来说,也算是另外一个世界了。
既然如此,她又何苦将这些揽在身上,自找苦吃。
早该放了……
***
又到了下午三点。
中午才陪客户吃了一顿大餐,可是午茶时间一到,贺捷宇还是饿。
不喜欢麻烦别人的他泡了一杯牛女乃,从抽屉里抓出一包卡拉棒——唔!香香脆脆的卡拉棒,有着淡淡的巧克力香味,配牛女乃最好了。
咬着零食,啜着牛女乃,贺捷宇满足的笑了,虽然上班时间吃东西很不应该,可是他的顶头上司却也没说什么,他唯一的要求是——别在开会和客人来时丢人就行。再说,他也知道这贺经理要是一饿肚子,根本就像掉了脑子,啥也办不好。所以啦,还是让他吃吧!
就在贺捷宇专心于吃和工作的当下,电话响了。
正在看合约书的贺捷宇吞下嘴里的卡拉棒,接起电话,“喂?我是贺捷宇。”
“贺经理,我这里是服务台,有位方先生想见你。”
贺捷宇眯起眼。他来做什么?想着,他将桌上已经半空的卡拉棒扫进抽屉,狐疑的走了出去。
***
晚上八点四十七分。
门口传来钥匙的声音,随着电源的开启,这个一人住的套房倏的亮起来。
方念绮关上门,将手提袋丢在沙发上,月兑下平底鞋,换了舒服的拖鞋,正扯开连身洋装的拉链,电话却吵了起来。
她拿起话筒。“喂……”有那么一瞬,她几乎要喊出她最常说的那句话,可是在开口前便被人不客气的打断。
“亲爱的老婆,你该不会又要说『您好,这里是主计室第四科』吧?已经下班了,可以休息一下啦!』
方念绮楞了一下,抿唇道:“有事吗?”
电话那头的贺捷宇咕哝道:“没事就不能打电话来关心一下心爱的老婆大人吗?”
谁是他心爱的老婆大人?如果她是他心爱的老婆大人,他会半年都不曾主动跟她连络吗?方念绮不以为然的道:“有什么事?”想也知道,这一次绝对又是那些没她不行的大事!说她是救火队还差不多!
闻言,贺捷宇不再耍嘴皮子,他叹气。“老婆英明,果然被你猜对了,爷爷已经开始怀疑我们的关系了。”
“他那么闲干什么?”方念绮不高兴的嚷着。
也是啦,谁不怀疑啊?结婚不到一年,她就以考上公职为由离开两人“爱的小窝”,毅然决然的搬到宜兰,假日则以加班太累做为不回家的借口,这样的婚姻关系实在很难叫人信服。
“都怪我们冲喜成功,让他身子比以前更好了!”那一头的贺捷宇哀叫。
是啊!都是他们自找的……可转念一想,只是敷衍一下就能够换来长时间的宁静,不也挺值得吗?方念绮叹气。“说吧!要我怎么做?”
“呃……”贺捷宇迟疑了一会儿才开口。“下礼拜我要去宜兰开会,能不能住你那里?”
“你有没有搞错?契约里写得明明白白,不得干涉对方的生活!”更何况,她的住处是一人小套房!没错,绝对不行……
“我当然记得,可是现在是非常时期。”
“难不成他们会三不五时打电话来查勤?”方念绮才大叫,便明白自己是对的。“这些人都不用睡的?”
“我就知道你绝顶聪明。”贺捷宇赞叹的说。“可以吗?念绮?”
方念绮无力的赖在沙发里,一双美丽的眸子瞧着天花板。“让我再想想……”她就不信没有其它办法,一定有的。
***
埃利变差、工作加重、遇缺不补……
整天打毛线、老溜班出去买菜的公务员生涯早就已经是过去式了。
对方念绮来说,打从实习开始,她就一直过着战斗般的生活。
拜科技猛进之赐,成天有回不尽的电子邮件挤爆信箱,还有既难缠火气又大的“刁民”要伺候,加上上头那些不知民间疾苦的长官,老爱出难题给他们……
这算哪门子的铁饭碗?
方念绮叹气。
可至少有一份死薪水,让她没有后顾之忧,而且得以离开台北……是啊!只是隔了一座雪山,就让台北和宜兰变成了海角天涯,让她终于得到些许安宁……
所以,工作繁重又如何?离家百里又如何?对她来说,能够这样活着还比较好呢!即使……在夜半时分醒来,发现自己是一个人时会有点空虚,可……她能够承受的,她知道。
想着,方念绮走进办公室,将手指对上门口的指模机,随着亮光一闪,她知道一天又要开始了。
***
黑暗里,一个高大的男人坐在阶梯上,身旁的大小行李,以及三不五时传来的巴掌声,充分显现出他的无奈。
这个死念绮!竟然到现在还不回来!
贺捷宇抓抓被蚊子亲吻的俊脸,生气的打最后一次电话。在听到对方没有开机的讯息后,他气得甩上手机盖。
可恶!连手机也不开……他又没有她上班地点的电话……想要抄起行李离开又心有不甘,至少他也得骂骂她才成吧?可一而再、再而三停留的结果,就是平白成了蚊子们的大餐……
为什么他会答应这样无理的要求呢?为什么他要这样好心?这关他哪门子的事啊?要是他拒绝爷爷的话,现在的他就会在温泉饭店里,拥着美女洗他的三温暖啦!可是……他就是来了……来找他那个不知好歹的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