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不如快些起身,就算是面对一切也好。
可是,当朗起身后,他却后悔了。那满屋的血迹是那么怕人……但没多久,朗却失去了感觉——他望着眼前的男人,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
他,是谁呢?他问自己。
地上的人对他来说,仿佛就像个陌生人。他看着他,忽然发现没了气息的父亲,竟然露出了他从未见过的笑容;那模样,就像是得到了虫子的鸟一般……他几乎可以断定那男人是幸福地死去的。
然而,幸福对他来说,却是那么遥不可及的梦……
朗想着,不由自主地蹲下了身子,他触碰了父亲的手,它是冷冰冰的,一如那又湿又腥的暗红色液体,让朗的心无悲亦无喜,让朗的思绪飞到了许久许久前,他还不知世事的时刻……
可,就在他的思绪远扬时,一个声音忽地惊醒了他。
“天啊!这是怎么一回事?”一个村人在看见满地血迹后大叫出声。他是在看到草屋的门没合上,便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没料到却看见这一幕。当他见到木然回首的朗时,他竟由他手上的鲜血胡乱地猜测了一切——
“老天爷,你竟然……竟然杀了自己的父亲……老天啊!这……这……”路人结结巴巴地说着,连滚带爬地逃离了小屋。
他惊吓得逢人便喊:“朗杀人了,朗杀了他爸爸……”
那因恐惧而大吼的声音,即便是他跑到了远处,也依然隐约可听闻。但朗却只是默默地听着,一点也不想为自己辩解。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朗一点也不想了解。
可是村民是无知的,朗的沉默对他们而言代表了默认,因此,他们怎么能够失去让别人痛苦的机会?
于是,朗被大家决定处以吊刑。
行刑的那一天,全村的人都来观礼,其热闹的程度比一个月一次的市集更甚……
每个村人都对朗指指点点的,不是吐口水,就是丢石子,大家都忘了,这个手被缚在背后的孩子是那么乖巧,是那么孝顺。他们只记得,这孩子曾经和一个魔族人很要好,他果然被带坏了……他果然变成了一个坏蛋,一个十恶不赦、凶残弑父的恶魔……
台上的朗沉默着,自始至终不吭一声。就好像一切不关他的事一般,从那一天清晨起,他就是如此。
不在乎了,他什么也不在乎了……
死亡,对他来说,就是他最好的归宿了……
如果可以的话,也许在出生的那一天他就该死。反正也不会有人在意,所以,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
因为活着,真是太苦了。
第二章
她就像是一阵可爱的微风,清新甜美,令人动容。
当她出现时,让人的心也跟着暖了,忍不住想跟着她笑……
“天使哥哥,你为什么没来?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等我?”有人在等他?是真的吗?
“当然,你忘了我们的约定吗?我们要做最好的朋友!”她噘起嘴,忽上忽下的身子后,隐约可见到一对近乎透明的羽翼。
“约定?”他重复的说着,伸手想抓住她那飘忽不定的身形。却发觉自己提不起臂膀。
“别死啊,天使哥哥!我救你不是要你死的,我要你陪我玩啊!对了,你记得我们的约定吗?我还要教你法术呢!”她急急地说。“所以,千万别死!”
“你……在乎我吗?”他没头没脑的问道。连他也弄不清自己的心意,可话就是这么莫名其妙的出口了。
“如果我说我在乎,你是不是就不会死?”她问。
一滴水滴掉到他的颊上。“下雨了吗?”为什么有水?而且不只是一滴,两滴,三滴……
她没回笞,只是拼命地道:“在乎,我在乎你……我一直偷偷在看你……好久了……别死,别死……求求你……”
在乎?真的吗?
原来他也是有人在乎的。
是这样吗!这就是被人在乎的感觉吗!
心有点痛,可是又有点高兴。
真是奇怪的感觉啊……
明历二五三四年
狂风大作的沙原,一群马匹急驰而过。
领头的是一个壮硕且高大的青年。他额上黑色的头巾,银色的直发,嘴角边亦正亦邪的薄笑,让那张宛如天使般俊美的脸显得阴邪,使任何见到他的人都吓得冷汗直流,只因他就是那凶残歹毒的沙原第一大盗——朗。
八年前的那一夜,当朗醒来之后,他已经离那个小镇好远了。奇迹似逃过一劫的他,在不久后,便遇见了一群沙原的盗贼,从那时起,他便成了他们中的一份子。强盗的生活是忙碌的,很快朗便忘记了他究竟是谁。而他们也从不过问他的过去,只是让他跟在身边,于是,日子就这么消逝了。某一天,当朗回过神来,他已经成了这批盗贼的首领,成了人人闻名丧胆的大盗……
然而这一群所谓的大盗除了作风明快、行事诡谲外,却也没有做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严格说来,他们不过是一群跟常人与众不同的人罢了。只是人们总是难以容忍和自己不一样的人在身边,因此他们无法在城市里生活,只能到这沙原上过着苦日子。久而久之,就被人们冠上了这样的称号。
但自从朗来了之后,他带领着他们当各国的佣兵,为弱国打仗,才真正为他们开创了一条谋生的新方法。所以他们对朗,是打从心里的尊敬,把他奉若神明。
只是这样的朗却毫无喜悦。八年前的一切让他有了最沉痛的体认,这世上什么都是假的,没有人会在意他,他也没必要在意任何人,他,一直是孤独的。今后,他也预备这么过下去。
然而,午夜梦回的时候,他却时常会想起那个好听的声音,那个奇怪的梦……它是真的存在吗?还是它只是他的幻想?朗不知道。但他的心早就死了,又何须深究?
所以,对他来说,几乎没有什么能够抓住他的心,他的目光也从不在任何物上逗留,他,一直是个独立的个体,无依无靠的游魂;过去是,现在也是。他,随时都可能飘走。
就像今天黄昏,当朗仰头看着顶上将落的太阳,以及东边初升的明月时,他忽然对这样的生活有些腻了。
“我要离开了。”他道。
“朗!”正在饮酒作乐的众人惊呼。“我们没你不行啊!”这些年来,他们一直跟着他,早把他当成自己的主子了。
“是吗?”朗露出不以为然的轻笑。
“无论你到哪里,我们都要跟着你。”
“是啊!我们跟你一起走吧!你会需要我们的。”
“就是说!朗,带我们走吧!”
“朗!”
众人的声音此起彼落的。
“我并不想一直做同样的事。”朗回道。
“那你想做什么?”有人这么问。
“我?”朗露出了笑意。“我想攻占太阳宫……”
“太阳宫!”老天,那可是一个神秘而且强大的国家,而且它——绝不是这块土地上的人民所能随随便便到得了的,因为他们连它在哪里都不知道。
然而更教众人不可思议的是,朗接下来的话:“……消灭月之殿。”
“月之殿?”至此,大家再也说不出话了。因为这个月之殿可是一个和太阳宫同等神秘的国家,要得到其中一个都不容易了,何况是两个?
每个人都承认朗是个天生的领导者,但是他们也觉得他是在痴人说梦。
只因为这实在太难了。
一旁的朗看穿了众人的心思,他惊笑道:“想跟我的人就来吧!不想的人请自重。”
说完,他便上了马,一次也没有回头去看那些面面相觑的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