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马上过去。”
他扳转方向盘,回绕相反路径,猛踩油门,中途两次紧急煞车,他不耐久候,穿巷绕弄快车抵达。
一推开店玻璃门,他张望了一下,随即看见角落一张躺椅上,田碧海正悠悠转醒,小苗在一旁看顾,见到他,开心地跳起来。
他接手扶起田碧海,稍微观察触诊了一番,便断定她轻微发了烧且血糖不足。但这不是真正的病源,病源是她掩盖在体内的心力交瘁,让她缺乏食欲,失去正常的抵抗力。
“你应该吃点东西。”他拧起眉头,到底她和向恩琪之间发生了哪些纠葛?
“我有吃,不知道为什么都吐出来了。”中气不足的她只剩气音。
“我送你回家。”
“别让我爸知道——”她吃力地摇头。“也别送我去医院。”
“那么去我那儿?”
他没有得到答覆,她傍着他又失去意识,那模样似沉沉入睡。
他稍作考虑,吩咐了小苗一些事项,便拦腰抱起田碧海回车上。
途中他转绕至熟悉的医院部门一趟,费了二十分钟,以私人关系带出一袋医疗用品,再驱车回住处。
一路上田碧海几乎没有转醒过,当他将她放妥在卧房大床上,她一度张开了眼睛,看见俯视的他,竟给了他微笑,启口要求:“我好想喝碗汤。”
他回头便钻进厨房张罗出一碗速食热汤,兴匆匆端到床边,她又阖上了眼皮。他扶起她,拍拍她的面颊。“碧海,醒来一下,你一定得吃点东西。”
她勉强睁眼,见是他,又笑,“宋子赫,是你啊。”
“是我。”
发烧兼虚弱使她神智在混沌中,失去了平日的矜持,还透出些傻气;他让她靠坐在床头,将热汤一匙匙送进她嘴里,她乖顺吞下。他欣喜地看着一碗汤慢慢消失在碗里,就在碗底即将浮现时,她忽然而色一变,倒抽口气,猝不及防将胃里的汤直线喷出,汤液大量洒泼在她自身胸前,以及他整张脸。他镇定地将碗放置一旁,一面掂量现况,她恐怕已将整碗汤如数奉还给他了。
“好吧,这证明你没骗我,你很努力在吃东西了,是你的胃不听话。”他无奈,只得让她重新躺下,转身到浴室快速把一头一脸的狼狈清洗干净,换好干净衣物,回到床边注视着她,几经估量,决定了处理方法。
他翻找出一件尺寸稍窄的T恤衫,准备好湿毛巾,坐回她身旁,细心替她揩去下巴、颈项沾染的汤液;接着,他未加犹豫,伸手解开她衬衫钮扣,从上到下,一颗、两颗,到小肮之上的最后一颗,幸好她均未出现反应。
他深吸一口气,左右掀开衣襟,那裹着她白皙胸房的粉蓝色内衣完整呈现在他面前;他匆匆扫过一眼,欲替她换下脏污的衬衫,视线却定住不能移。他瞠目而视,迅速俯,就着床头灯仔细观察她内衣之外的果裎肌肤,接近胸骨下方附近,有几道未淡化的旧疤痕,呈深褐色,有些则盘在侧腰,他轻轻将她扳成侧卧,果不其然,背部也散布数道相同的伤痕,有深有浅,他以指尖触模那些不祥的色泽,心中充满了惊疑。
他忖度一会,继续往下解开她的裤头,拉下拉链,小心翼翼褪下她的长裤;他稍扳开她的双腿检视,大腿前面、外侧相类似的痕迹证实了他的猜测,这些印记绝对是她长期只穿着长裤长裙的主因,她恐怕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到海边戏水了。
“你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他不舍地轻问。
他撩住汹涌的情绪,替她换上T恤,一番肢体拨弄,她又苏醒,冲着他友善的笑。“你还在啊?我很饿。”
“乖,你现在不能吃,我替你另外补充养分。”他怜惜地抚摩她的脸。
她没有反抗,或许是缺乏体力和思考力,她半睁着眼看他娴熟地为她在手腕上擦拭消毒酒精,找到静脉血管,刺入针头,让点滴管慢慢将葡萄糖液输入她体内,竟没有发出疑问,只说些让他震惊不已的话。“你真像个医生。”她弯起唇角,似在回虑。“在医院那段时间,有个实习医生天天来看我,他人很好,他说我一定会好起来,和以前一样。”
“对,你会和以前一样。”
“以前我和子俐一样,也爱穿短裙。”
“我真想看。”
“他说错了,再也不会一样了。”
他突然语塞,接不下话,但她闭上了眼睛。“你长得和他很像,只是他有头漂亮的金发,他说他来自塞尔维亚。”
“你一定会好的。”他将手掌放在她前额。
“谢谢你。”
“睡一下。”
“好。”她嚅动唇瓣,声量更小:“真希望不是现在才遇见你。”
他听见了,突然感到吞咽困难。替她盖好被褥,他起身走出卧房,打了几通必要的电话,其中一通是给田鹤年。他撒了点谎,让这个老好人放心女儿的去处;再拨给宋子俐,他腾了腾微哑的喉咙,说道:“有件事再帮我查一下,碧海回国前住饼大学附近哪间医院,这件事请千万保密……”
第8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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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醒来时,刚好保持侧躺的姿势。宋子赫熟睡后的美好面孔就在不到二十公分处与她相对,温热的鼻息不停拂在她脸上;他显然是倦极而眠的,身上未盖妥被褥,草草躺卧在她身边。
胃极度空虚,神识却变得相当清楚。她环视卧房,看见床头用毕的点滴空袋,拔下的针头、固定胶带,大约明白了发生过的事,唯一不安的是,她身上的衣服不是自己的;她依稀记得他曾扶抱着她如厕,甚至替她穿月兑内裤,那些影像不会是春梦的内容,他知道了什么了吗?
无暇再探讨,她瞥了眼腕上的针孔,不解地说了句:“你可真是什么都行啊。”
替他覆好被褥,缓缓下床,调适了微眩的视焦,天色已放亮,她想了一下,穿上挂在椅背上的外套,拿起她的手袋,回头眷恋地看了看他。她不能再留下,她必须解决和恩琪问的事。
恩琪决绝地换掉了两道大锁,拒绝让她进入。她的钥匙不再管用,但她可以隔着门乞求恩琪,诚心忏悔,再度忍受恩琪刺耳冰冷的嘲讽,她可以重复解释,说明真相,直到对方消气,真心宽宥她的无心之过,她不能失去恩琪。
“但是,我该拿你怎么办?”她懊丧万分,凝望着宋子赫。“这就是代价吗?当初不该动念惩罚你的,结果却惩罚了自己。”她苦笑。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她再也不能回答。她只知道,凡事一旦涉入了情爱,就不会有正确答案。“我们总想面面俱到,上帝却开了我们玩笑。”
她抹去眼角湿意,转头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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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晚餐时分,宋子俐推开的却是咖啡馆的玻璃门。她稍事寻觅,在吧台附近的座位看到频频望表的宋子赫,不悦地对她指指时间。她三步并成两步地走过去,长舒口气道:“老兄,我也是个忙人好不好?哪能只管你的事啊。”
“事有轻重缓急,没听说过吗?”他板着脸。
“真是!”她努努嘴,一坐下,喝了一大口水,从公事包里抽出一张纸递过去,埋怨道:“这事你得好好谢我,好不容易找到人查的,这笔费用你得担上。”
他随意瞄了眼费用明细,折了两折放进西装口袋。“还有呢?”
宋子俐再递上一份快递纸袋,面有迟疑。“这里是当地的一些剪报,还有当时医院的病历复本,一些从系刊找到的生活照,重点是,你真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