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呐——”刘琪迟疑了一下,从公文包拿出一迭文件,摆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今天见面就是想和你谈钱的事,你看一看。”
一时弄不清楚刘琪在卖什么关子,她不疑有他拿起文件一张张浏览,不用多久,她便面露歉意,婉拒和那些密密麻麻的专有名词交心。
“拜托,你知道我不懂的,况且我现在哪有闲钱搞这些投资——”
“不懂没关系,我懂就好,你负责签名就行了。”
“签——”她忽然顿住,再度拿起档,这一次她用心了些,略过年获利图表、拗口的条文说明,直接翻阅最后一页左下角用铅笔圈注的客户签名处,慢慢有了初步了解。这份了解让她笑容消失,陷入了沉默。
“你仔细看一看,顺便签个名。这是我替你做的财务投资规划,三分之一在退休保险上,三分之一分配在全球基金上,剩下那三分之一——
“等等!我哪来的钱?”收敛了斜倚的姿势,她按住刘琪的手。
刘琪耐性地说明,“你知道的啊,你爸一直想为你尽点心力,也不过是三佰万,何必——”
“三佰万?你去找骆振华了?你找客户找昏头了,竟然找上他!”不知该用哪种语气指责好友,她一脸啼笑皆非。
“他是你父亲,况且不是我找上他,是他找上我,他是我新老板的老客户。这是他主动要求替你做的投资规划,数目和你其它兄姐的身价相比是微不足道,也算是他的一份心意。他说你高中毕业后就不再向他要一分钱,大学毕业后工作也不是很顺利——”
“不要说,”她伸手掩住刘琪的嘴,“拜托不要再说!我和他没关系,你一直都知道,我是独生女,从来就没有其它兄姐,我姓胡,不姓骆,你明白了吗?”
她低下头,喝了两口冷却的咖啡,一阵尴尬终于让刘琪败下阵来,桌上的文件又收回公文包。
“好吧,不谈这个,”刘琪另启话题,她清楚胡茵茵的底线。“那我们——谈谈林启圣吧!”
“谈那家伙做什么?”胡茵茵恢复惫懒的姿态,望着车水马龙的街道。
“你别老是提到男人就兴致缺缺的样子。不是我爱念你,从大学你奇迹似的瘦下来以后,也不见你月兑胎换骨,老是T恤、牛仔裤打发自己,好好清秀一个女生怎么可能不被男人看上眼?不,不是你的外型,你知不知道你的问题出在哪里?”
“……"“你的表情。你不是心不在焉,就是一副我很忙,没事请趁早滚蛋的样子,哪个男人会心动啊!”
她短叹一声,“那和林启圣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那家伙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竟然在争奇斗艳的同学会中注意到你,向我打听你的电话,你说他是不是吃荤吃腻了开始吃素了?”
刘琪认真地和她讨论。
她闭眼沉思了三秒,疲倦不已。“呐,从现在这一秒开始,林启圣的话题已经结束,就这样。咦?那不是——”
她两眼蓦地一亮,伸长脖子,注视快餐店门口进出的身影,并且霍地推开椅子,快步跟过去。
“茵茵,你干嘛?”刘琪在背后喊。
胡茵茵高举右手,朝拿着一杯外带咖啡专注在走路的男人招手,“成先生,成先生——”
男人应声停步,转向她呼喊的方向,有些愕然。“是你?”
她猛然点头,“是我。”要不是那刮不完的胡子和高挺的鼻梁,眼前身着米白衬衫、黑色西装长裤,打了黑色斜纹领带的成士均扮相令人惊异,他人模人样地在傍晚的街头单独出现,孩子势必被留置在家里。
“成先生,您看见我留的纸条了吗?”她劈头便问。
“什么纸条?”一脸莫名其妙。
丙然!她换个方式问:“那联络簿呢?凯强的联络簿呢?您看了吗?”
“不都是你在看吗?”完全没有不好意思地反问。
如果不是顾忌自己为人师表的身份,她真想往这个人脑袋狠狠敲一下!
她镇定地微笑,“成先生,我是他的导师,联络簿是我和家长交流的管道,您不看是无法了解他的在校情况的。况且我不是每天到府上服务啊!”
“噢。”他搓搓脸,又出现了不耐烦的表情。“那你的纸条写些什么?”
她吸口气,沉声道:“他感冒了,在咳嗽,没发现吗?我替他拿了三天药,昨晚应该吃完了,今天得再复诊啊!”
“嗯?有吗?早上上学前他和我打招呼时还好好的啊!”
他到底算不算是个父亲?她尽力忍耐道:“严重时再看医生就麻烦了。
他如果请病假在家您不是更头痛?”
他衡量了一下她的话,看看她身后的刘琪,又看看表。“你今晚很忙吗?”
“……”她瞪着他,猜测他又会有什么出人意表的下文。
“如果你不是很忙,麻烦你带他去看一下医生,我晚上很忙,走不开。”
“你——”
“反正你不是和男朋友约会,提前离开无所谓吧?”
这一刻,胡茵茵确定如果他不是一头熊,那么她就是熊,两种无法沟通的异类在辛苦地对谈。为了冀盼对方能听懂一点点,她清晰地卷舌咬字:“成先生,请注意,这不是我今晚约会与否的问题,是您的责任问题,工作再重要也比不上孩子的身体重要,你——”
他冷不防勾住她的肩,把她带开人群一段距离后,郑重其事说道:
“胡老师,别忘了你是纵火嫌疑犯,尚是戴罪之身,为受害家属尽一点力并不为过吧?我不想办法上班赚钱怎么筹得出那笔修缮费?你以为钱会凭空掉下来吗?咱们各自努力吧!嗯?”他有力地握了握她的手,还鼓励地拍拍她的手背,仿佛已将责任交接完毕,放心大胆地走开。
她不可置信地掩住嘴,这是她没有遇过的人种,不够强硬的她只有节节败退的份。归根究柢,还是她多管闲事惹出来的麻烦,她必须彻底自我检讨。
“那男人是谁?好像在哪儿见过。”刘琪凑上前好奇问道。
“……学生家长。”
“家长?怎么你和他说话像情侣在吵架?”
“我最近是有点背,但不至于那么倒霉吧。”她回座位拿起背袋。
“看起来很年轻啊!挺有型的。叫什么名字?做哪一行的?”
“够了刘琪,”她板起脸。“人家是一个孩子的爸了!”
刘琪皱皱鼻子。“问问有什么关系。啊?你要走啦?不是要一块吃晚饭?”
“不了,改天吧,我还有事。”瞬间变得有气无力。
一个单身女人,在暖风送爽的夏夜里带着别人的孩子上医院看病,这是她的运气吧!
***
只剩最后一项了,那盆案头的仙人掌,茎叶肥硕、花朵艳丽,她养得很成功,舍不得抛下,但装满了私人物品的纸箱实在乔不出个好位置安放它,她琢磨了半天,决定把箱子里的东西一一取出,重新排放,务必将宝贝仙人掌毫发未伤地携回家。
办公室门口有颗小脑袋在探头探脑,观察老师们的动静,她抿嘴笑,“什么事啊?进来!王苡莉。”她不准备在班上释出离职的消息,孩子们应该不会为此事询问她。
“老师,快来,成凯强怪怪的。”副班长王苡莉牵住她的手转身就往回跑。
“哪儿怪啦?”她忙追问,不良的感觉临头。
成凯强咳嗽了好几天,体温始终处在三十八度左右,吃了三天药病情不见多大进展,食欲大幅减退,每晚特意变换菜色也勾不起他的兴趣,活泼的身影不再到处跳动,安静乖顺得怪异。明知这种情况孩子应该待在家中休养,但想到白天让生病的孩子一个人在家无人闻问,她放不下心,仍坚持最后一天结业式让小男生照常上学,她好就近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