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作梦,踢到我了。”心一跳,他赶紧解释,不愿吓着她。
她微微一笑,有些羞赧,掀唇说了无声的三个字——“对不起”,以为真的吵到了他。
他摇摇头,替她盖好被,头一次背对着她入睡,却再也合不上眼。那股热流尚未乎息,他已经听到背后稳定的鼻息声——她再度睡去。
他努力调整呼吸,努力让脑海充满报告上的数据,但是效果不大,因为没多久,一只胳臂横过他的腰扣住他,背部是她的小脸在磨蹭,他闭眼忍耐一分钟,终于悄悄挣开她无心的缠抱,起身到浴室再做一次淋浴。
有史以来,第二天他因太迟入睡而睡过了头,所有的行程全都延后。
这项失控,使他在公司的作风又严厉了起来,乍暖还寒的脸色,让他背后又多了几个不雅的绰号。最接近他的李秘书首当其冲,完全不知该如何追随老板的忽冷忽热,控制好的血压陡升又陡降。当茶水间又聚集不少新的臆测和八卦时,李秘书不再过去凑兴胡诌一番,只有他心里知道,在那张严苛的面庞上,曾经不只一次出现温柔的笑意,是他没见过的难得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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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景怀君直觉的喜恶,他不是那么有意愿再度光临这家餐厅,但客户特地指名,他也只能勉为其难配合对方。
从门口到弯曲的包厢长廊,他特地四处留意了一番,再状似不经意询问带位的服务生,“你们方老板不在?”
“老板呐?”服务生搔搔头,“半个钟头前还有看见,大概到分店巡视去了。景先生是不是要找老板?我可以call他手机。还是找老板娘?老板娘在办公室——”
“都不必!”他阻止过度热心的服务生。“位子安排隐密一点就可以了。”
“都照李秘书的吩咐,靠近后花园、景观最好的一间。”
所以路程远了些。当服务生拉开包厢门,因空气对流而吹来的暖风竟带着淡淡的花香,让人心脾为之一振,好的包厢的确值得。
他拣了左侧位置坐下,看看时间,招手唤站在门口做联络工作的李秘书进来。
“问一下柜台隔壁包厢有没有人订,隔几间也没关系,叫司机载方小姐过来吃午饭,立刻!”
“立刻?”李秘书傻眼。“抱歉啊,景先生,您知道方小姐现在人在哪里吗?”
“嗯?”面露不悦。“你不该知道她在哪里吗?”
“这个——方小姐最近都住大屋,白天很少再和您共餐了,行程不像以前这么固定,您最近也没吩咐——”
他挥手插话,“好,那么我现在吩咐,她白天的行踪也得让我知道。现在请你找找看她人在哪里!”像为自己的突发奇想做解释,他接着道:“方小姐喜欢吃这里的菜,难得来一趟就叫她一道来吧!”他没忘记她第一次在这里把整份餐食扫光的情景,他曾纳闷她这么好的食量人为何如此清瘦。
李秘书拿起手机,拨了方菲的电话,响了数声后会转至语音信箱,他再留言。通常方菲以简讯回应,偶尔让相熟的童绢帮忙回话。
这次的联络反应很特殊,响了三声便有了回应,令他惊奇的是,接腔的是个男人的嗓音,他连抱歉也来不及说便挂断。回到通讯记录,号码无误啊!
不解地再拨一次,这次更快,两声未响完便有了回声,男人有点不耐烦,直问:“哪位找啊?怎么都不说话?”
李秘书着实楞住,说起话结结巴巴:“那个、那个……我找方小姐,咦?这是她的手机没错吧?您又是哪位?”不是手机掉了被陌生人捡走了吧?
景怀君一旁听了不对劲,示意他将手机交给自己。
“喂?这是方小姐的手机没错,她现在不方便接电话,有事我可以替您转达。”男人的声音有种说不出的熟悉,乍听却对不上名字。
他停顿几秒,决定表明身分,“我是她先生,您是哪位?”迅速沉下脸。方菲在搞什么?为何随便让其它男人替她接听?
“喔?景先生啊!您好您好!我是方斐然,方菲在旁边,两手沾了水彩,不方便拿手机,我帮她一个小忙接一下。”
恒常轻快的嗓声老是带着令他反感的笑意,好似任何一件棘手的事到了方斐然手里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一派轻松,他暗暗嘀咕着。不过现在问题不在方斐然这个人的态度讨不讨他欢喜,问题是搭不上边的两个人为什么会凑在一块?而且,方斐然竟唤她方菲,他们有多熟悉?
“请问方老板,”他按捺住向别的男人询问老婆行踪的不愉快。“你们现在人在何处?”
“唔?方菲没告诉您吗?”这句话为什么听起来像在调侃他?“我们在畅生园的后园子,方菲在作画,进行了一半。”
“畅生园?哪家分店?”吃惊之余,无名火油然而生。
“总店。”
“总店?”
听出个大概的李秘书,丈二金刚模不着头脑,只见景怀君收了线,面向窗外眺望,他也跟着望去,瞬时瞠目,不禁问:“老板,那不是方小姐吗?欵——旁边那个不是方老板?不是说不在吗?”
这里靠郊外,附近多是别墅型社区,绿地特别充足,景观也较自然,餐厅后院紧临一小片未开发的坡地和林地,冬去春来,前阵子樱花林才谢幕,坡地立刻跟进,整片不知名的紫色野花缀满一片绿野,美得惊人!
距离窗子大约有三十公尺,方菲在一棵冒了女敕叶的樱花树下架起画架,面朝坡地动笔,一旁高大的男子指着远处不知在说些什么,隔了一段不短的距离,还是感受得到两人沟通的融洽氛围。
“景先生,要不要我去看看,请方小姐过来?”得来全不费功夫,原来伊人在此!不过老板的面色看来不是这样想,有种山雨欲来的阴沉,这就是李秘书不了解的地方了。从前不苟言笑的景先生最近的确表现得喜怒无常,会让底下员工发出微词实在难免。
“不必。我亲自过去,汤经理如果来了先招呼一下。”
来了这么多次了,景怀君从未注意到这么一块地方,包厢位置的隐密意义大过视野良好,他甚至没有起意朝窗外探头过,思虑的永远是饭局谈话的结果。方菲早就注意到了,还在卡片上嘲弄过他,此刻樱花季已结束,放眼一片绿意,一朵花的踪迹都找不到,那些是绯寒樱还是南洋樱?
他人高步伐大,很快抵达两人身后,方斐然仍在喋喋不休说着话:“……当时选中这块地就是为了这片坡地,樱花林是后来才栽种的,我太太喜欢啊!常来的人才会注意到,四季景观都不一样,只有你慧眼独具,才来一次就……”
方菲一迳微笑,并非应付式的,是出自诚心诚意的笑容。画纸已布满了背景绿地和蓝空,野花仍未点上,显然方斐然中断了她的作画,而且插科打诨得令她相当愉快。
他清清喉咙,两人同时回首;方斐然笑容十足,方菲则是万分讶异,满眼疑惑他的冷不防现身。
“景先生,大驾光临啊!您飞车赶来的吗?放心,方菲跑不掉的,还没画完呢!”
他冷觑方斐然一眼,“凑巧,我刚好人就在这里。”
“那太好了,我这就去看厨房准备得怎么样了,方菲的午餐也该好了,两位聊吧!”噙着若有所思的笑意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