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欠身,转身离开。他忽又叫住她,细腕被他牢牢握住,她讶异地回头,还未出声询问,他已经将那罐茶叶放进她掌中,笑道:“别忘了,拿回去吧!算是对妳说的故事的一点致意。”
她紧握着,不想再花时间推辞,摆摆手道别。
走出邀月坊,明知他不会在窗口逗留,还是抬头扫了一眼,手腕上,隐隐留有男人的余温环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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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摊里,碗盘刺耳的洗涤碰撞声不时传出。
“够了,程天聆,妳给我看了两天脸色了,再对妳妈没大没小,我就──”娇嗔的凶相只维持了几秒,立即转头对甫上门的客人嫣笑,“欢迎光临。吃些什么?”记下客人的点餐后,叶芳芝手脚麻利地下了面。
程天聆停下手上动作,声音沉沉地充满怨意,“我是妳女儿,妳什么都不告诉我,还得从别人嘴里才知道妳的展店大计,我应该要很开心吗?”
一勺面“吭”一声重重敲进碗公里,叶芳芝也低着嗓响应身旁的女儿,“我还在考虑啊!这可不是小事,总得想周全些才能决定啊,妳干嘛这么凶!”
“就是大事才该让我和大伯知道,大家商量商量,妳一个人能想出什么好点子?”她声量忽大起来。
“我才不会自找麻烦哩!什么事一到你大伯那里还不打回票?理由一堆的,说穿了,就是把我当傻子,老觉得我不成事。我决定了,这件事我说了算,你们别插手。”叶芳芝噘起樱唇,捧着托盘走向客人。
她暗惊,叶芳芝变了,昔日除了厨房之事,凡事总是马马虎虎的迷糊相渐渐褪去了,匡政的影响力有这么大吗?
“这事有重要到连爸的祭日都不管吗?”见母亲回来,她酸溜溜道。
“哎啊!妳这孩子,那天妳弟弟要联考,我不去陪考难不成让妳请假陪考?”终于被惹毛了。“老说我不管妳弟,这次我要尽母亲责任妳又酸我!”
尖昂的女敕嗓引起了食客的注意。她随手翻了翻墙上的月历──没看花眼,父亲农历祭日和大考就在同一天!
她无言地将洗好的碗碟晾在架上,走到收银台前坐好,闷不出声。面摊内流转着异样的空气。叶芳芝蹭到她身旁,探看她藏在垂发后的表情,软下口气,“我想,今天匡先生应该会来的,晚一点吧!”
她微愕,不解地瞇眼,“什么意思?”
叶芳芝犹豫了一下,“从他出现后,妳老是心神不宁,没事净瞧着人家发呆,还差点被车给撞了;前几大又抢着送还他手提包,和他聊了老半天才回来,这两天他没上店里来,妳诸事不顺似地给我脸色瞧,我可不笨,平常不管店的妳怎会为了合伙这件小事找我麻烦。妳别看我只跟过妳爸,我可是知道喜欢一个人时,什么怪模怪样都有。妳甭担心,我要是答应他了,他上门来的次数就多了,到时不愁没机会让他喜欢上妳。”话里充满了理解的温柔。
听罢,她霍地从椅子上跳起,惊骇地指着叶芳芝,“妳……妳别胡扯──”
“害臊什么!”叶芳芝格开她的手,不以为意道。“我是还不清楚他的身家,不过感觉他人挺正派的,人也体贴,妳得多等一段时间,我打听清楚了再告诉妳,别贸然就一头栽进去,可不是每个人都跟妳爸一样表里如一。”
她有理说不清,掬了把冷水搓搓脸,气急败坏地蹬腿,“妳可别多事,谁喜欢那个人了!”两手扠腰,她吸口气,瞪着叶芳芝,背对着门口,无奈地撂下话,“算了,我不管妳的事了,妳也别管我的,真倒霉!”
“最好是啦!”叶芳芝翻翻白眼,忽然转个调,扯开嗓子,“嗨!匡先生,今天比较晚喏!吃点什么?”
她头皮一阵发麻,看也不看,拔腿就跑,叶芳芝在后头咯咯笑起来,“口是心非。看妳还强不强嘴?”
她陡地止步,偏头一看,根本无人上门,她凶神恶煞般地逼近叶芳芝,“程太太,我哪里得罪妳了?干嘛捣乱?”
“小聆,跟妳妈凶什么?没大没小!”程楚明悠哉地登门,看到一对母女不畏客人异样目光,似斗鸡般怒目而视。“快!来碗红糟肉面!”
“大哥?”叶芳芝惊喜不已。“怎么有空?快坐!快坐!”愉快地向前揽着程楚明入座后,回头一古脑抱出几碟精致小菜上桌。
程楚明朝程天聆使个眼色,她板着面孔走过去坐下。
“那家伙最近还来不来?”他很快瞄了眼忙着张罗的叶芳芝,不动声色问。
她顿住,神色有异,“没事的,是我搞错了,他们没事。”
“妳确定?”特定上门一趟,能和男人会会是最好,若不能,从叶芳芝身上也可以看出端倪。
“确定啦!”她决心不再蹚这浑水了。
“那就好!”显然松了口气,吃兴挑起,夹起冻牛肉片往嘴里放。“嗯!好吃!水准维持。”
“大伯,你高兴什么?”她狐疑地凑向他,“妈再嫁人不好吗?”
“小表说什么混话,我是这种人吗?”他挺直脊梁,拧眉想了想,又低头窃声道:“妳还是看紧一点好,这姓匡的不出手也能搞得骆家珍神魂颠倒,必有两把刷子。虽说从命盘上看去他人是不坏,也能干大方,不过身边麻烦事不少,和他牵扯要费上太多心神。总而言之,妳妈傻乎乎的不是那块料,姓匡的未来福祸难定,全凭他一念之间,我看,还是谨慎点好。”
她不甚感兴趣地挥挥手,“大伯,我说了,他们没事,匡先生未来是富贵中人还是穷途潦倒都不关我妈的事;再说,匡先生人普通得很,一点都不招摇,哪来的麻烦啊?相命之说只能当参考,哪能步步为营、事事当真?这样活着不痛快,还不如不活!”
他冷哼,捏了她一把腮,“黄毛丫头,凉话别说得这么快,打从见到骆家珍,我心头就不舒坦,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我虽不是通灵活佛,预测靠的是师父传的白纸黑字的钻研功夫,可人看久了,直觉是会有的,妳别不信邪。”
她揉揉发痛的颊,挤着眼揶揄,“大伯,你这么紧张,把我妈娶回去算了,别把每个接近她的人说得跟牛鬼蛇神一样,弄得人心惶惶。”
“妳──”他瞪眼,大手忍不住又向她腮帮子袭来,她机伶地往后一跃闪开,脚后跟重重踩中突然出现的鞋尖,结实地和一堵肉躯撞上。
“啊,对不起、对不起……”她连串致歉,对方一声不哼,扶稳她站好。
“哎呀!匡先生,今天终于来了!”叶芳芝高声招呼,程天聆猛然回头,她踩中的倒霉鬼就是刚进门的匡政。
“小聆,还不招呼一下。”叶芳芝喊,女儿的惊呆相真让为人母的泄气。
从匡政有异的眼神,程天聆可以想象她此刻的脸和红蕃茄没两样,她指着门口的空位,用变调的声音勉强说着:“请……请坐。”
她匆忙转身,微乱急躁地对叶芳芝低道:“我明天得早起,要带那群小表远足,我叫小弟下楼帮妳收店。”
叶芳芝看着女儿像阵风般窜进里间,转了转脑筋,弯下腰,对凝神打量着匡政侧影的程楚明问:“大哥,你铁口直断,可不可以替我看看,门口那位刚坐下来的先生,画相怎样?作人可不可靠?”
程楚明蓦地一楞,慢吞吞收回视线,对上眼前的瓜子美人脸,斩钉截铁道:“弟妹,我拜佛之人不打诳语,他不适合妳,一点都不适合,妳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