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人,由里到外,都是我忘尘莫及的,把你交给我,我会烫手的,真的。”她咧嘴,白齿闪闪,却笑不由衷。
“方楠,你在怕什么?我知道你根本不在乎这些有形的条件,你一提再提,是真的觉得自己配不上我,还是因为我那些浅薄的感情纪录,令你根本不把我放在你的选项里,而编织这一堆理由?”他语调略沉,锁住她每一秒神色变化。
她眸光疾闪,偏低着脸,轻描淡写道:“如果你快乐,我对你感情的选择没有意见;再说,我连恋爱都没谈过,怎能明白你的选择?我们只是萍水相逢不是吗?”她保持浅笑,“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不该一直赖在这里,我快毕业了,找到全职工作后,我会尽快搬出去。我都先预告了喔,没有让你措手不及,你可不能去找林大哥的碴,我带给你的所有麻烦,都要慢慢结束掉。”
她说完,下挪的视线只看得到他的喉结,牙齿紧扣着内唇,身上的水气在夜风中蒸散了,湿垂的发黏贴着颈背,不是很舒服,但面孔紧扣在他双手里,她动弹不得。
“如果,你说的都是由衷之言!就看着我,不用怕。”
她顿停片刻,吸口气,抬眼相对,重新落入他的凝视中。
“你从小到大,试过把一切防备放开,单纯的享受眼前的、手里的美好,就算只有五分钟也不要紧,在那小段时光里,全然的,置身在拥有的喜悦里吗?”他问。
她倾着头思索,小脸像躺在他手心里。“唔——印象深刻的是,小三时,有一次妈带回来一个没拆封的女圭女圭,漂亮极了,是陶瓷做的脸,丝缎蕾丝缝成的宫廷礼服,我一见就忍不住爱上了。那阵子,姊姊参加钢琴比赛得了第二名,虽然隐约知道是要送谁的,还是忍不住啊!”她喟叹着,“我趁妈去接姊姊下课回家时,把外面的透明塑胶盒拆了,拼命模着、抱着,像是属于我的一样,我开心得头都晕了!那短短的时光,真是难忘,我的心跳得快蹦出喉咙了,我从没那样快乐过,到现在都没有。”
她眼里闪着泪光,不再说下去。那段快乐,结束在一个猝不及防的耳光里,从此,抑制想望,成了她的习惯。
“你没能拥有那女圭女圭,但是你没有忘记过那个快乐,对吧?”他低柔着嗓子。
她点点头。她也没能忘记紧接而来失去的痛。
“方楠……”他圈住她,拥纳潮湿的身躯入怀。“从这一刻开始,把一切都放开,别管时间延长到何时,就这段时间,你想起的,是无法取代的快乐,是我带给你的,谁都夺不走。”
她很快摇头,“我不能——”
“你能!”他低下头,唇印上那条微痕,沿着痕身移动,像是用吻补缀有了裂痕的女圭女圭,温柔而投注。
“成医师?”她凉湿的颊被他软热的唇熨暖,一阵悸动电流窜过身体,她紧张地揪住他衣角。他不是说说而已,他真的不在乎那道疤痕?
他的吻最终落进她的唇间,一点一滴深入、探取、纠结;有力的臂弯扣紧她的薄腰和果肩,几乎没有缝隙地与他密贴,泳衣上的湿意染上他的棉衫。他间歇的叹息传进她耳里,彷佛得到星星的是他。
“为什么?”她不断地在他唇边问,呼吸开始加速。“我不爱你,我不爱你……”她加重口吻,踉跄退后,藉着那重复的四个字强化心念。她不爱他,现在、未来都不可能。
“你骗自己骗习惯了,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感受了。”他垂视她,洞穿她眸底的伎俩,体谅而不尖锐的。“方楠,我却爱你,在你用刀划下脸的那一刻,我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不想放开你了。”
她热泪瞬间涌眶,几乎不能自持地倚在他圈起的臂肘上。那简简单单的宣示,却像陡升的海潮,向她席卷而来,她头一次,如此接近诱惑,而不能反身逃跑,她闭上眼,不去承接那亮如灿星的注视。
她咬住牙根,“你不能这样,你在诱惑我,你——”
“我在说实话,不是诱惑你。”他抚模她肩后湿软的长发,手指穿过发丝,按捺在背肌微凸的肉纹上,颤栗向四肢百骸传递,她猛地睁开眼。“你身上,留下的这些印记,都是为了我,为什么要强迫自己无动于衷?”
“成、扬、飞——”她喃念这个名字,笑与泪一起涌现。
她想着如何与这个男人相遇;他如何带着她回家;他始终站在她身后,抵挡一切伤害;她用闭锁和疏离的心抵抗爱上他的一切可能,怕求不得苦……
“我就尝这一次,一次就好,过后,不要再说这些让我着迷的话,不要让我变成不能餍足的女人。”
她踮起足尖,吻住他,脑海在旋转,身体的热潮在攀升,每一次热吻、每一寸接触,都在勾动那掩埋日久的狂焰,毫无阻挠地引燃窜烧,将她软化。她惊异地发现,她对爱的渴求,被他吸磁般地倾倒而出……
她真的骗了自己这么久?这是他用柔情说服了她?
他的吻落在颈项锁骨上时,她望见了夜空一片繁星闪耀,并且一看再看,把景像映在脑波里,连同他的抚触,就此深镌不忘。
第八章
“小楠?小楠?”支着额角的手被用力一格,她的头重重点了一下,神思从漫游中被勾回,两眼重新又有了焦距。
“我在听,你别叫这么大声。”她耳热地责备,作势喝了一口可乐。
“你在听?你是在发呆!我时间很宝贵,没空出来陪你发呆。你看看你,背伤才刚好,脸伤接着来,你可以荣任灾难天王了!不是我爱说,你最好买个意外险,下次招惹到煞星时才有钱整容。”刘得化扫完最后两根薯条,毫不修饰地说了一串。
“我现在——很碍眼吗?”她红着脸模上疤痕的位置,那是成扬飞吻了无数遍的地方,连在心荡神驰那一刻,他都没放过。那些爱吻,一度让她觉得自己是如此美丽,可以承欢在他身下,而不自惭形秽。
“也——还好,”他凑前仔细一看,耸肩,“化个妆就看不太出来了。你运气真好,没变成疤面女煞星,林庭轩那个疯子!”他啐了一口。
“他不疯,他只是太爱姊姊。”她低声道。
“爱成神经病,不爱也罢,一个人多自由自在,像我!”他得意瞅她一眼,“哈!言归正传,你可不可以介绍医生给我当客户啊?这可是你说好的喔!”
“现在不行!”她开始后悔先前的信口开河。“得化,我发誓,我毕了业找到工作一定跟你买保险——”
“你这支票开了很多次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兑现。”他眯起鼠目,摩着鼻梁,甚为不解,“小楠,那天我到医院通知他你坐上陌生人的车走了,他那反应,连护士都吓了一跳,脸色难看到不行,把病人撇下就去处理你的事了,你跟成医师,真的没什么?”
她看向远处一群嬉闹推挤的年轻人,慢吞吞道:“有什么并不代表可以做什么。得化,这次,我帮不了你的忙,对不起。”
“算了!”他摆摆手,“我早就心里有数了,你从小就是这样,老怕欠人家情份还不了,从来不肯趁机多要一些,我看要指望你发大财是很难的了。”
他朝窗外看一眼,叫声:“糟!下雨了!我忘了带伞,你呢?”
雨在瞬间由针细般的落雨,转为滂沱大雨,过马路的行人疾奔着,街景笼罩在一层雨幕中。她蓦地站起,脸色与灰色云霭一般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