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听张嫂说,我病了一个星期了?”她倾着脸问,有些不解。“我的家人不知道我在这儿吗?”
张嫂是家里的帮佣,她在医院昏睡了二天,移回这栋屋里躺了两天,都是帮佣在照料。成扬飞每天检视过病况后,便出门在外一整天,不到夜晚不会回来。今天第一遭他大白天还留在家中,她又己能下床走动,不再晕眩,找到机会便寻他解惑。
他碰了一下她额角上的小纱布,瘀肿已消褪一半,充足的睡眠和进食使她容颜增添粉色,削瘦的颊也润泽不少。
“他们知道你在这儿,我通知了你家人。”他拍拍手上的草屑。
“噢。”她疑惑仍在。“我姊姊呢?我姊姊没来吗?这里不是医院,他们为什么不接我回去疗养?”
他双臂抱胸,抿着唇,满眼研究的审量。“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清醒过来的那一天,她见到他的刹那充满了狐疑,但发现他仔细地在照料她的态度和举止,和一般医师没什么不同,便猜测自己出了意外。至于为何身在此处,当时仍处昏眩状态的她无力垂询,如今听他所言,她确实发生过一段意外,而那一段记忆,她彻彻底底遗失了。
风拂过她凌乱的长发,贴在她面颊上,她的心开始笃笃跳起来,力道之大,使她呼吸有些急促。“我们——为什么会认识?”
他停顿了一会,坦言道:“你到张明莉整形外科医院求诊,我是你的个案医生,你要求整容。”
“整容?”她模模自己的脸,失笑道:“不会的,我对自己的脸一向没什么要求,怎么会想要整容?况且,我白天还在上课,六月才毕业,晚上在兼家教——”
像想到了什么,她惊呼一声:“糟了!我一直没去上课——”
“我替你请假了。”他忙安抚,“你在病历上留过资料。”
她按着胸口,很快松了口气,又疑惑地倾着脸,“不可能的,我的家教费连割双眼皮都不够……”
“你是准备用信用卡分期付费的,还没动手术,你就出了意外。”他沉吟了一会,决定和盘托出,“你遭到了袭击。至于你遗忘的那一段,大概是创伤后的短暂性失忆,过一阵子应该可以恢复,不用担心。”
“你救了我?”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但她还是无法理解,撙节开支的她为何不惜透支做此不寻常的决定。
“算是吧!”他回身躇下,继续剪着枝芽,似乎不再打算多说。
一股凉意从四肢末端窜起,她按捺住云涌的不安,跟着在一旁蹲下,凑近他道:“谢谢你,成医师,欠你的医药费,我会还你,不过可能没法一下子还清。我现在没事了,可以回家了,不好意思,打扰你这些天。”
他微眯着美眸,眸光里是玩味、是好奇。方楠出事后,身上防卫性的针剌都不见了,流露着涉世未深的天真和温良,这才是真正的她吧?
“恐怕你不能回去了,方楠。”
她楞住,直觉他在开玩笑,啼笑皆非道:“为什么?你不会告诉我,我其实躺了好几年,我家人都搬走了吧?”
“当然不是。”他不打算隐瞒她,人应要面对现实,妇人之仁只会让人更软弱。“袭击你的,就是你母亲,你不会想回去送死吧?”
她的笑容瞬间退去,像木偶般钝僵,失去重心的她几乎要往后倾倒在草地上,他及时伸出长臂勾住她的腰。她颓靠在他肩上,那如薄荷般的清凉男性体味迅速钻进她的肺腑,勾起了她一部分记忆。她想起了这个熟悉的怀抱,曾经紧偎着她走了一段长路,他毫无疑问地救过她;而她,却还是无法想像,伤害她的,为何是她母亲?
第二章
张明莉快速走进办公室,手术袍还未卸下,她除去口罩,对坐在皮椅上等候多时的成扬飞气嘟嘟抛下一句:“你没瞧我这么忙?叫你多驻诊一天都不愿意,真不给面子!我们是不是一块长大的?”
“我懒得伺候那些女人,麻烦!”他瞟了她一眼,平日见到她神态就自在疏懒的他多了几分不耐。
“你就愿意伺候那些半夜会让人作恶梦,体无完肤的病人啦?”她不以为然地啐了一口。
“小心你的措辞,起码他们真实。”他转动着皮椅,透着些倦意。
她走近他,认真的注视他,做了一个他最忌讳的动作——她轻拍他的颊,除去他的眼镜,眨眨眼道:“你的脸也很真实啊!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老遮遮掩掩做什么?”
“别闹了!”他拿回眼镜戴上,眉毛拧起,“我有正事。”
“最近还疼吗?”她自顾自问下去,详察他的神情。
他不答,沉沉地面无表情。
“我不问了。说吧!什么事?”她月兑去手术袍,她知道开他玩笑的底限。“不是你哪个女人要来我这做免费的整型手术吧?我可不想操刀。”
“明莉,”他不理会她的揶揄,凝着表情。“方楠可不可以暂时住你那儿?”
“方楠?”她吃惊,“她还在你那儿?她还没复原吗?”
“恢复得差不多了,除了事发前两、三个月的事不太有记忆,其它还好。”他看向她,努力找着措辞。“她出了事,说起来有一半是我造成的,那天如果不是太晚让她回去,也许不会激怒她母亲而发生那件事,这是我留下她疗养的原因。不过,你也知道,长期下来,我那里并不方便,在还没想出万全之策前,你可不可以先收留她?”
张明莉抬眉,憋着笑意,“怎么?好人只做一半呐?当初又何必招惹她?这就是我从不干涉病人意愿的原因,只要是我有把握的手术,对方签了字,什么麻烦也没有。老实说,走出这家医院,病人的家务事不干我的事,我可不是开慈善机构的。”
“说到底,你就是不肯帮喽?”他眯着眼,面色冷淡下来。
她不施脂粉但仍具艳色的脸趋近他,放轻语声,“你怕你的女人到家里头,她会碍着你是吧?”她咯咯笑起来,歪着头欣赏那一张沉下的俊颜。“好兄弟,我当然帮你,只要你答应每星期来我这儿驻诊两次,当我的活招牌,我就收留她,你说好不好?”
成扬飞矫健地从椅子上弹跳起来,鼻孔不屑地哼两声气出来,“明莉,方楠再怎么样,都比你那些要求个没完没了的客人好多了,对付她一个,绝对比对付一群女人容易,失陪了!”
他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踏出办公室。
她撇撇嘴,探头出去对着他的背影扬声道;“咱们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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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两掌托腮,遮覆住大半个脸蛋,两眼无神地垂视着躺在可乐杯和薯条中间的白纸黑字。
纸上一个个字体都飘浮起来,串连不起意义,前方的男人不停歇的把唾沫星子喷在她脸上,说出来的话都在她耳边滑过,脑海中不留一丝痕迹。
“方楠,方楠?”男人终于发现自己在唱单口相声,鼠目滴溜溜在她额上的纱布打转。“我看你脑袋真的摔出问题了,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对不起,得化,我恍神了。”她拿了张纸巾抹去鼻尖上的唾沫,对小学时的同窗兼邻居致歉,“你在说一遍吧!这次我会仔细听。”
刘得化翻翻白眼,大摇其头,“我也不用跟你多费唇舌啦,总之不管你懂还是不懂,你最好买份寿险跟意外险,看看你这倒楣样,如果你有保险,医药费也不必愁了,更不用看你妈脸色啦!你这么一躺,家教工作也丢了,你说,找谁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