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如意听得一头雾水,乍听还以为他们在讨论牙牙学语的孩子发展状况,但一个被称作先生,又会爬山、看电视的人,不会是一岁小儿。她不再注意他们的谈话,随意四处走动,流览这栋宅邸的陈设。
整个室内装潢一看就是砸了大钱造就出来的结果,每一根梁柱、灯光、栏杆、地砖、家具都是精致又昂贵的高级品,但似乎太随性所致地搭配了,反而古古怪怪,而且整座屋子虽干净,但却死气沉沉。
“如意我们到楼上去吧!”他牵住她朝客厅左侧螺旋状的楼梯拾级而上。
二楼又是另一番风景,举目只有蓝白地中海两色,连椅子也不例外。
主人的品味很特异,有点像把恶搞自己的房子当作一种好玩的游戏。
方斐然打开其中一间蓝色房门,影片放映的嘈杂声随之传出。她尾随他进入幽暗的室内,坐在沙发观看的男人背对他们,专注得浑然忘我,她跟着望向墙上的大型液晶萤幕。
男人不是在看市面上租售的影片,而是自行拍摄的录影画面:一个年轻女人在一片广阔无垠的草原上快乐地奔跳着,那样蔚蓝的天空、绿油油的草地,以及远方白雪皑皑的山头,肯定是在国外而非台湾,女人跑向拍摄者,脸部五官因距离拉近而放大,她看清了,一时僵立不动。
“家齐今天好吗?”方斐然在男人身旁坐下。“我带了朋友来,她叫梁如意。”
男人不说话,视线笔直定格在画面上,侧脸看得出颇为俊秀,表情异常漠然,周身宛如罩了一层透明屏障与他人隔绝。
“如意,他叫颜家齐,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也不管男人是否热衷,方斐然径自介绍着。
“颜先生,您好。”为免方斐然唱独角戏,她配合地出声问好,心里却直嘀咕着遇到了一枚怪胎。
男人听到了她的声音,眼皮眨了几下,终于有了反应。他缓缓转动脖子,焦距投射在她站立的位置,看到了她,原先贫乏的表情倏然惊变,她的笑容还挂在嘴角,男人竟一个箭步跃向她,双臂一圈,紧紧籀住状况外的她,激动地喊,“以欣,真的是妳!”
异变来得太突然,方斐然不及反应,一脸几乎要被压扁的她,惊慌地屈起小腿,三吋鞋跟不留情地踹向男人,“滚开!你这个疯子!”
男人挨了一脚,吃痛地倒地,一手不放弃地攫住她的脚踝不放。她月兑下高跟鞋,猛力击向男人头部,方斐然从后抱住她,将她拖离现场,大声喝止:“如意,妳打破他的头了!”
第五章
她是反应过火了点,但连经常占她口头便宜的方斐然也不曾如此轻薄于她,更何况是长相都没看清楚的颜家齐。
三人神气各异的各据客厅一角──颜家齐幽怨,方斐然无奈,她则是懊丧。
始终带着笑意的刘嫂,手脚俐落地把颜家齐额角的伤口消毒拭净,贴上OK绷后,以没什么大不了的语气安慰道:“皮破了一点、有些肿不要紧,明天就消了。”离去时,还神秘地对她眨了眨眼。
颜家齐模模伤口,利眼瞅着她,扯动嘴角讥刺:“我早该想到的,以欣哪会这么粗鲁?斐然,你以为带个和以欣貌似的人来替代她,我就会回公司吗?你的方法也愈来愈低等了。”
原本怀抱歉意的她,乍闻他恶人先告状,还顺道损了她,顿时怒火中烧,霍地从沙发上跳起,对方斐然怒道:“原来你朋友水准也不过如此,如果你还要留下来,麻烦替我叫部车,我先走了。”
方斐然不慌不忙地掣住她,走近颜家齐。“她长得像以欣只是巧合,她不是来替代任何人的,她是我的未婚妻。”
颜家齐错愕,一语不发。她微觉尴尬,方斐然不是第一次如此一厢情愿宣告着,但在好友面前意义自是不同,她原已燃起的怒火竟没来由的熄灭了。
“那恭禧你了。”颜家齐恢复初见时的严冷,径自上楼,走了两阶,又回头抛下一句,“希望你运气比我好,不会被打破头。”
“他比你有礼貌多了,自然不会挨打。”她不甘示弱地回了嘴。
颜家齐睥睨的神色转化,重新打量一遍梁如意,再看看好友不置可否的表情,嗤笑道:“斐然,你转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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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向盘往左打,车子便滑向下山的主干道里,奔驰了几分钟,他往右?了个空,转进凸出路边的观景区,煞了车。
月明星辉,在虫鸣稀落的安静车厢里,车内照明灯下,方才在颜宅的气势全没了,她懊恼地看着车窗外,等着被他质问她月兑轨的举止。老实说,她不介意颜家齐怎么看她,她在意的是在方斐然面前仅有的理智形象全毁,今后她再怎么矜持,恐怕只剩矫饰。他不会再相信她有优雅的那面了吧?
“如意。”他清清喉咙。
来了!这次不会再淡然处之了吧?
他大手搭上她的肩,唤了她的名,尚未歇口便噗哧一声,伏在方向盘上,全身耸颤不已,这样克制的动作终究不能畅快地舒缓笑意,他干脆直起身,前仰后合地爆笑起来,车身也随之震动不已。
她知道自己言行失控,但还不至于该受到如此夸张的讪笑吧?她绷着小脸,猛推了他厚实的肩头一下。“笑够了吧?方先生。”
他意识到她已恼羞成怒,费了点力气才止住冲动。“对不起,我不是笑妳,我只是很久没有感到这么痛快了。”
“痛快?”她没有听错吧?
“是啊,痛快。”他重重吁了口气。“那家伙成天像活死人样闷声不吭已经半年多了,放着公司不管,不管劳驾谁都说不动,他今天还是话最多的一次,妳那敲真是神来之笔。”
他的反应真是始料未及。“多谢夸奖,看来只要能让那家伙开尊口,他对我做什么你都无所谓吧?”心头一丝酸意泛起,她沉下小脸。
“怎么会呢?”他撩起她颊边的发丝,在唇边拂弄。“如果他敢吻妳,他挨的可就不只是那一敲而已了。”
他靠得那么近不是第一次,然而四下无人、漆黑闇静和以前在公共场合不同,她从不担心他会太造次,但现在连对方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一种无以名状的氛围在两人间漫开,她不自在地挪动身躯,连忙找个话题切入。
“以欣是他的谁?”她直截了当地问道。
想必是令颜家齐念念不忘的女人,没事对着往日倩影凭吊着,这中间必然有不为人知的纠葛。
他缩回手指,看着远处住家的点点灯火,停了几秒才道:“以欣姓庄,是家齐的妻子。”
“庄?”她搜寻着与记忆相符的撞击点拼凑出轮廓。“上个负责进口部门的主管,就是她?”
“嗯。”他微笑承认。“半年前,他们起了很严重的冲突,以欣不告而别,家齐受到很大的打击,再也无心于工作。我们尽力让公司维持运转,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他得重新振作,否则公司很快会落到其他股东手里。”
“没办法找到庄以欣了吗?”看颜家齐冷热极端的性子,应该是会翻天动地地寻妻才是,不会只干坐在家。
“存心要躲,加上不缺钱,自然不容易找。哪天她想通了应该就会回来了。”
“他们是相爱的吧?”
他慨叹。“相爱容易相处难。”
多么任性的对夫妻!为了儿女私情,搞得周遭人仰马翻,不珍惜拥有的东西,以为世界都绕着他们运转,这样的人值得方斐然这么关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