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清晨五点多钟。
走廊尽头有左右两扇相同的门,她踌躇了一会儿,记不清该是左还是右,转过头,没半个人影,天已微晞,多数人应仍在梦寐问,进屋前好友曾再三警告过不能扬声,因此,她放弃了回首询问的念头--她既是左撇子,左手顺手,就选左边这道门吧!
踮着脚尖,她轻轻扭动把手,门是虚掩的,看来是这扇门没错。她很快闪身进房,模索了半天模不着开关,索性放弃,在阗静的阴影里,月兑下了在浓重烟酒味里浸婬了一晚的T恤及牛仔裤,等瞳孔适应了房间的黑暗后,她瞇着眼,往窗下的那张大床靠过去,侧身躺了下去。
真是舒服啊!
肿胀的小腿及脚跟在碰触到爽滑的丝质被褥后,立即轻盈松缓许多,她如猫般伸展纤细的四肢,在弹性十足的床垫上,畅快地呼了一口气,闭起困倦的眼皮,两手端放在小肮上,安然的进入睡乡。
柄王级的舒适持续不到一分钟,床铺便隐隐作动,轻微地摇晃起来
咦?难道是地震?
渴睡的神经细胞只苏醒了三分之一,静待晃动停止……一、二、三,停了!咦,不对劲!身体为何会不正常地往右倾靠下陷?
她机敏地半张眼缝,还来不及探知异样来源,胸脯及下肢陡然被沉重的物体横压住,她惊骇地抽出手臂,往胸前一探--温热的、坚硬的、末端分开指节的东西正覆在她只着内衣的上半身。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她楞了下,她冷静地往床头模弄了一番,终于在灯罩下方寻到按钮,暖黄的光源霎时洒出一片半圆。她就着光线看向胸前……一只结实的、青筋微浮的男性手臂近在咫尺?!
她难以置信地将脸扭向右侧,鼻尖碰上了另一个鼻尖,对方鼻孔缓慢流出的气息缭绕在她的唇围,她眨了无数次的眼,终于确定了一件事--大床上另有他人!
她走错房间了!
暗暗咒骂自己鲁莽,她张开中指及拇指,轻抓起男人的腕骨,小心翼翼地往上抬离自己的肌肤,避免惊动熟睡中的男人。
不过才离了五公分,男人便下意识地挣月兑箝制,四肢并用地将她转个身,像抱长形抱枕一样牢牢地禁锢了她,下巴还抵在她前额,努动着鼻翼,模糊不清地呓语着,“宛珍……妳学会抽烟了……烟味好重……”
她不敢动,屏着呼吸,努力按捺住因肌肤接触和笼罩她的男性体味所引发的快速心跳。
几秒后,她看清了男人的面孔,竟缓缓松弛了紧绷的肌肉,不再僵硬。
无法判断出年龄,但那张没有棱角的顺滑脸型上,恰到好处的五官各就其位,眉毛浓黑弯长,鼻梁直挺不夸大,微凹的人中底下是宽薄适中、轮廓分明的双唇。
往下覆盖的翘睫毛像是两把小黑扇,在酣眠中有种不设防的纯然,她看得怔住了,不知道那双眼睛醒来时是何等模样?那短短的五分头发型、浅浅的微笑、亮洁的圆额,有着如婴儿般的良善气质。
她喜欢这张睡梦中的脸,很可爱、很引人亲近,她噘起唇,忘形地在他下巴啄了一下,他没有特别的反应,只挪动了手臂扣住她的腰。
上方的光源突然出现一片阴影,背后一只手掌按住她的肩,吓得她肩膀一抽,压低的急切气音从后凑上她的耳畔,“妳怎么搞的,怎么跑到这儿来了?不是跟妳说右手边那一间才是我的房间?”原来是好友小瑜,因为洗完澡没见到她,便寻到这儿来了。
“我现在知道了,可是我走不了啊!”她为难地朝上方回应。
“待会儿我掰开他的手脚,妳快跳下床,我再关上灯,别让他看见妳了。”
说完,好友随即动作,她身上的束缚在一阵如履薄冰的抽离动作下,
终于得到了自由,她翻滚下床,头顶却感到一阵爆痛,噢!她撞上桌脚了。
“谁?”砰然巨响以及骤失怀中温暖惊醒了男人。
“表哥!对不起,我的猫半夜跑到你这儿了,我马上带她走。”小瑜用脚踢了踢她的臀部,她趴平身子,像只大型蜘蛛匍匐朝门外爬去。
“小瑜?三更半夜抓猫?妳不会是在外头混到现在才回来吧?”男人的声音出奇的低沉,和那张脸极不相衬。
“才不是!我是起来上洗手间,因为没看到猫,你门又没关,我怕牠明天一早会遭到你的毒手,才过来赶牠回房的。”她慌张地解释着,这个男人竟让一向胆大包天的小瑜怯懦了起来。
“出去时把门带上,别再让那只臭猫跑进来,早点送还妳朋友,我不想再看到牠了。”一惯命令的语气。
男人倒头继续安睡,两个女人如蒙大赦,快速地溜出门外,带上房门,直奔对面那间属于她们的正确地盘。
“都是妳差点弄醒他,吓死我了!”小瑜拍了拍胸口。
“那是妳表哥,怕什么?”她还在回想那张纯净的脸和与之冲突的冷硬嗓音。“看起来很可爱。”
“怪胎一只!”瞥见她闪着光采的黑眼珠,小瑜斜睨着她。“不是吧?就抱了那么一下,妳就发春了?早叫妳要多谈恋爱,别以貌取人。”
“妳懂什么!他叫什么名字?”她瞇眼笑问。
“石峥,又臭又硬的大山石。”小瑜极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老爱告我的状,害我的信用卡全都被没收了。奇怪的是,这种侏罗纪男人居然也有女人喜欢他!”
“他有女朋友了?”她的唇角立时垂下。“是什么样子的?”
“在小学里误人子弟,只有他才会喜欢那种装清纯的老处女。”
“怪了,妳怎么知道她是处女?”她皱皱鼻子。
“妳见过星期天一整个下午都面对面在写书法的情侣吗?然后再一起做晚饭、看HBO,晚上九点他就把她送回家,妳觉得这样能做什么?看得我都快闷爆了!要不是他家最近在装修,在这里借住三个礼拜,我还不知道他这么表里如一咧!”
“唔,有趣。”好奇心燃起,睡虫溜走了一半。
“等一下!妳的衣服呢?”终于注意到她身上的稀少布料了。
“忘了拿了,在他房里。”她毫不在意地呈大字型躺上床。
“被他发现就惨了,妳衣服上都是烟味,他最恨人家抽烟了!”小瑜猛跳脚。“如果让他知道我们在PUB鬼混,他肯定会打电话去香港跟我爸告状的!”
“别担心,他发飙了我再去自首,不会赖到妳的。”
她合上眼,禁不住又释出笑意,她遇上稀有动物了,一个不抽烟的绝色男人,听起来很尊重女人,还急欲管束他十八岁的表妹……她胸前还留有刚才相偎时的触感,有那么一点点,舌根渗出了甜甜的滋味,让她回味了一遍男人不会想起的拥抱。
七点十分,他提起只装了笔记型电脑的公事包走出个人办公室,固守岗位一整天,彩妆还历久弥新的秘书立即露出一丝不苟的专业笑容。
“经理,慢走。”
“先下班吧,都七点了,报告我没急着要。”大手一挥,他在秘书武装的眼底看到了解月兑的泪水。
他唇角一提,摇摇头--他有这么难缠吗?
只要他多停留一分钟,他的下属没有一个敢先走人。他那张多半时候眉头深锁的脸,若故作轻松地把从表妹那里听来的笑话复述一遍,底下的人大概只会当成他在对他们做心理测试而面面相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