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她没有再跟好友提起太多黎醒波与她之间不寻常的互动,那些连她自己也厘不清的、日益形成的牵连,说出去只会增加想象的空间,但她并不想在这当口增添新的烦恼,她要面对的未知和当务之急已够她分身乏术了。
“真没想到,他可真是好人做到家了。医院这么忙,大概也被妳对乔淇的痴情感动了吧。妳知道吗?他虽然医术一把罩,可是很少对病人嘘寒问暖,老冷着一张脸看诊。要我啊,我一定选择黎老院长看诊,他才是真的仁心仁术。不知道怎么搞的,那些女人还是爱吃小黎医师那套,真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林雁容接过装着衣服的纸袋。
“妳的比喻也太不伦不类了吧。”她笑出声。
两人走出婴儿服饰用品店,在美式百货公司的回廊信步走着。
“我才没乱说。追杨医师的人一大把,有些还是药厂的老板,她谁都不爱,就挑了黎医师,黎医师就算是在医院见到她也是不苟言笑,酷到极点。妳说女人是不是自虐?”
“妳知道什么!也许他私底下对女朋友是另一套,也许他只对喜欢的人温柔,也许他的殷勤不想用在不相干的人身上,所以--”她忽然停步。
她在说什么?她说的是自己吗?黎醒波不是这样对她的吗?
不!她不要去想,她要将头缩进壳里,她对乔淇的始终如一根本无法分析这些人生意外的枝节,到头来只会把她弄得更紧张而已。
“大概吧,管它呢。欸,妳最近看起来下巴圆了些,肚子也大得多,妳是不是在乱吃一通了?”歪着头盯着她肚皮看。“妳别那么快就死心,也许乔淇看到孩子会回心转意,妳现在不收敛点,孩子吃太大,怎么『唬咙』人家是早产?”
“雁容,最近我在想,或许我太天真了,乔淇不会让这种事干涉到他自由的人生的,也许他顶多收留孩子,不会要我跟着他的。”她叹了口气。
“妳先别泄气,事情到了再说,但是妳不能先扯自己后腿啊,自暴自弃的狂吃不就是宣布放弃乔淇?”
“我才没自暴自弃,我是被塞胖的。”她跺了下脚。
“谁那么无聊干这种事?”狐疑地斜看她。
“就是--”她脑筋瞬间急转弯,“隔壁的老太太,没事就拿东西喂我。”
她的人生已经开始陷进一堆谎言里。
“啊!小晏,看看那是谁?在店里头那个。”林雁容掣住她手时,示意她往右手边的知名男性休闲时装店瞧。
她不经意地望过去,随即低呼一声--
男人修长的身子歪歪地斜倚在店内一角的座椅上,像平面杂志模特儿的穿著凸显那不受拘束的、颓废的气质,正懒洋洋地接受女性店员解说新到货的特色,慵懒无状的形骸不必细看就知道是何许人也,
“是阿冠。”
她一说出这两个字,男人长睫毛一掀,懒怠的眼神与她对上,竟陡地精神抖擞,从沙发上跳起来,三两下就跨出店外。
“小晏,妳跑哪儿去了?都不和我们联络,妳的肚子--”惊骇地被吸引了目光,“这么大了?”
这是什么运气?
她后退了两步,不及细想,拔腿就跑。
“喂!妳别跑啊!吧嘛见了我跟见鬼一样?喂!”
方冠生腿长,追一个孕妇易如反掌,他稍微用劲跃步便抓住了她手臂。
“放开!放开!”她急乱地拍打他的手背,用力一扯,挣月兑了他,发足狂奔。
“妳别胞!很危险的--”他放慢了脚步,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小晏,等我啊!”林雁容迈着粗圆的小腿,也急起直追。
周末的逛街人潮汹涌,她的身影很快地淹没在人群里。她左闪右躲的捧着肚子奔跑,回头一看,方冠生虽因人群阻挡,未能离她太近,并没有放弃追逐的意思,还在四处探寻。
手扶梯在前方转角处,她立即踏上移动中的踏板,加速往下冲,奔至中段,脚颠踬了下,手一滑,连人带“球”直滚下终点,四周霎时哗然,有人立即将她扶起,她忍着脊椎钝挫的痛,继续前行,直至再也看不到那长身长影为止。
在化妆品专柜旁的广告立牌倚站着,她拿出手机,按了林雁容的号码。
“我在一楼手扶梯前不远的专柜旁等妳。”
她慢慢喘完气,待惊魂甫定,拣了张专柜旁的高脚椅坐下,专柜小姐立即趋向前,职业化的问候--
“小姐,需要什么吗?”
“有没有……防止妊脤纹的乳液?”边说边机警的左右张望。
“有,请稍待,我拿给妳。”
剧烈的跑步让她喉咙干渴,想开口要杯水喝,一阵奇异的、电光石火般的收缩在下月复产生,她愣了一下。
“小姐,能不能麻烦妳给我一杯水?”收缩消失了,她松了口气。
“可以,妳要稍待,这款乳液妳先试擦,触感不错。”递给她产品。
她打开旋帽,正待擦抹,更明显的收缩往肚脐窜起,带着疼痛,随即消失。
她深吸了一口气,接过专柜小姐的水杯,一仰而尽。
只隔了几秒,收缩开始带着忽略不了的痉挛,在月复部盘桓下去。
心头惊惧齐涌,她手指颤抖,忍受着袭来的陌生痛楚,头一抬,林雁容走下扶梯,看到了她,直接快步走来。
“妳也太扯了,怎能跑那么快!没见过大肚子在赛跑的。”林雁容责备着。
“我……肚子痛。”她额角在冒冷汗,紧扼着好友圆滚滚的手臂。
“妳……”林雁容看着她皱着一张脸,愕然。“怎么突然--”
“我跌了一跤……”她试着从椅子上下来站稳。“送我到医院,快!”
她走了两步,一股异样的濡湿从顺着大腿滑下,林雁容低喊:“小晏,妳流血了!”
那一瞬间,失去最重要东西的恐惧感排山倒海的掩至,她惊觉,她将再度孤身一人面对未来。
她醒来的时候,脸正面对着半启的百叶窗,柔光从缝隙间洒进,是晨曦才有的明净。她睡了很久了吧?她精神很充沛,想起床了,转动间手腕却一阵拉扯的刺痛,她定眼一瞧,胶带将针头紧固定在皮肤上,连接着长长的管线到床边的点滴架,心念一转,她忆起了一切。
她霍地坐直,直瞪着前方,动作很大,惊扰了不远处沙发上假寐的男人,赶过来扶住她的肩。
她看看他,再看看没有动静的肚子,惊疑不已。“黎医师!我的孩子--”
他定定地看住她,眼底有很深的责怨。“妳再毫无顾忌的在外头特技表演,下次就没人敢保证妳不出事。”
如获至喜的讽息让她咧嘴笑了,她忘情地搂住他的脖子,开心地喊着:“不会了!不会了!谢谢你!”
她是幸运的,这个孩子注定要跟着她。
他松松地围住她的腰,抑制了紧拥她的冲动,闻到她熟悉的气息竟让一夜的不安平息了;那是秋日的橙香,清新得令人留恋。
“妳到底怎么了?肚子上好几处擦伤。”他很自然地掀开她上衣的下襬往上推。
蚌喂!”她赧然地挡住他的手。
“有意见吗?晏小姐,我是妳的主治医师。”他恼怒。
她不自在的松了手,私下的独处和门诊时的感受总是不同。
他将衣襬推至胸下,露出光滑的肚皮,上头果然有明显的表皮伤,泛着瘀青及红痕,已抹过药了。
“怎么回事?”他质问着。“雁容说没看见妳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