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欢迎光临!”
她打量了一下店内的陈设,空间充满着轻软的爵士乐,光线是一致的昏黄,没有半个客人,她拣了最角落、最靠近窗边的位子坐下。
“您好,大医师今天这么早,没跟朋友来?”他是这里的常客。
男人寒暄的话语传到她耳边,她回头,见言若水面无表情地绕到她跟前坐下,她歪着头,怀着敌意道:“跟着我干嘛?”
“我把妳带出来,就得安全的把妳带回去,省得妳闹出什么笑话来没人帮妳收拾。”他不改嘴贱的刺激她。
“就算闹笑话也是我的事,你是我的监护人吗?我喝杯酒你管不着!”
他冷哼了一声。“我怎么看妳也不像是有酒量的人,妳能喝什么酒?”
侍者走过来将menu放在两人之间,习惯性地问:“要不要先点餐?”
“不必!”她一口回绝,挑衅地瞟了他一下。
“我劝妳点鸡尾酒。”
“来瓶COOLS!”她将menu交还侍者,面向窗外不看他。
“何必这么生气?妳得接受事实才能重获自由。妳不是说过妳并没有那么爱他,那就该表现得像不爱的样子,妳这样不过是证实妳心虚罢了。”
“言若水,你若想毫发无伤的坐在我面前就最好闭嘴,万一要是弄出一尸两命,我可不负责!”
“妳这女人还没喝酒就开始语无伦次了,什么一尸两命?”
“你惹火了我,我失手杀了你,万一明天你有紧急的病人等不到你去开刀,一命呜呼在医院里,不是一尸两命?”她恶狠狠的盯着他。
“妳倒还会说笑话,我看妳待会还说得出来吗?”
他果真闭口不再说话,一旁观看侍者端酒来,自己则点了杯威士忌。
她的确没有好酒量,也并不爱酒逗留在舌尖的味道,但坐在眼前的男人让她生起一股倔气,像参加喝啤酒大赛的参赛者一样,酒汁流经喉咙淌到胃里只是必要的比赛过程,而非品尝享受。
她三两下便喝完了那瓶酒,得意的看着他,他半瞇着眼,托腮观戏,不置一词。
她挥挥手,叫侍者过来,另外叫了一瓶海尼根。
她打了一下嗝,继续勇猛的喝下第二瓶,如果不是嫌喝相难看,她倒想直接拿起酒瓶对准喉口灌,好让言若水可恶的轻蔑表情消失。
她很高兴自己意识清醒如常,两瓶啤酒对她的影响力太小,不过下月复有些饱胀感,她推开椅子,寻找洗手间的标示。
很好,走路平稳有力,没有左倾右斜的现象。
经过吧台,她翻开menu,随机选择其中一种,然后对正在擦拭玻璃杯的男人说:“麻烦把这个送到我桌上去,谢谢。”
“小姐,那是龙舌兰!”男人提醒她。
“都是酒不是吗?”她不以为然的走向洗手间。
回到座位,言若水轻抿了一口酒,以状若友善的笑脸对她说:“恕我多嘴,妳这种喝法,要有奇迹出现才不会醉。”
“你知道吗?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你的忠告,如果你看不惯可以马上走人,你是我的债主,不是救世主。”
“那我是不是得确定我的债务人可以安全的活到还债的那一天?”
她咬牙切齿的与他视线相接,右手握住前方的小小透明玻璃杯,一饮而尽。
言若水看到酒滑过她喉咙的瞬间,她脸部线条不自然的抽动一下,睫毛上下扬动着,明显的不适应烈酒带来的刺激。
她硬生生的克制住不适,喝了一口清水冲淡直冲脑门的刺鼻酒味。
店里开始有零零星星的客人进入,夜店的序幕才要揭起,她已酒过三巡,四肢缓缓爬上飘飘的快意。
方才的义愤填膺不知为何渐渐淡去,她笑着对他说:“你猜我醉了没?”
他不说话,径自喝着他那杯威士忌。
“你出道方程式让我解,我一定可以解出来。”
“妳就算背得出所有朋友的电话号码也不能证明什么。”
她突然站起身,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走向吧台,走路的姿态保持正常,她倾身不知道对吧台男人说了些什么,回来时手上多了两瓶CORONA。
蔑视的表情终于从他脸上褪去,他匪夷所思的看着她。“别开玩笑了!妳就算喝得下也走不出去。”
“真的吗?言医师。”她倒了满满一杯酒。
“妳真的如此难过?”他皱起眉头。
她凑到唇边的杯子晃动了一下,咧嘴笑道:“不难过!再难过的事都过去了,我很有韧性的。你瞧,我老爸、老妈也不先通知一声就到天堂逍遥去了,丢了个甩也甩不掉的小表给我,我马上从云端掉进地狱,还不是活得好好的。”她一口气喝了半杯,灯光不明,识不清她是否醉意已现。
“可惜一个程志远就把妳击败了。”
“你知道什么!”她白了他一眼,忽又浮现飘忽的神情。“我只是偶尔会怀疑,我还能够撑多久?上次你叫我开车,我没有拒绝,其实那时候我突然感到累了,想说上帝如果想带走我,那就随祂吧。我也不必再去烦恼什么时候会山穷水尽、什么时得放弃现有的一切,只为了活下去。”
“妳别忘了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况且妳还有朋友不是吗?”
她一听,两手模上他的面颊,凑近他怔愣的脸。“你说的是你吗?言医师,天下会有白吃的午餐吗?连晓蓁都得付出代价才能得到她想要的,我运气会比她好吗?”
“妳也未免把我给瞧扁了,沈彤。”他面露不悦。
酒精在她血液里发生作用了,从她开始对他微笑起,他就知道她已经月兑离了原先的硬气,进入了她潜意识的情绪。
“我会把钱还你的,连同今天这笔酒帐。”她笑嘻嘻的喝完剩下半杯。
“别喝了!妳待会会觉得难过的。”他拿下她的杯子,语气强硬了起来。
“总得把剩下的这瓶喝完吧?别浪费嘛!”她再倒进半杯。
“我可以喝完,我可不想用扛的把妳扛回去!”他将她手上那杯饮尽。
“你真的很瞧不起我耶!言医师。”她微翘起唇,两只手臂撑着桌面站起来。“瞧!这不是好好的吗?我想回去了,这里实在太吵了,我讨厌听重金属乐。”
她不等他反应,甩开一头波浪长发,旁若无人的穿过渐增的人群,走向出口。
让他意外的是她挺直了背脊,动作迅速的绕过桌椅,没有半分醉态,看不出她还真有几分潜力。
他匆忙的丢了两张大钞在柜台,回首只见她半截黑发消失在门口。
他紧张的拉开玻璃门,却见她好端端地杵在门外,抬首仰望墨黑的天际,一动也不动。
他上前与她并肩站着,唤了声:“沈彤。”
她喃喃的不知在说些什么,他靠近她,听到她低低的说:“我觉得好像看到了飞碟,白白亮亮的,在头顶上空环绕,速度很快,有好几个呢……”
下一秒,他及时准确的接住了她软下的身躯。
她其实很清瘦,即使穿了件厚毛衣加上呢外套,勾住她腰的手臂仍可丈量出她的腰决不会超过二十五吋,但是全然瘫软的身躯和清醒时的重量还是有着差距,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她架上出租车,再满头大汗的将她搬下车,走到她那栋住家大楼,此刻他非常庆幸她住在有电梯的公寓。
在电梯前喘了一口气后,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她横抱起来,快速抵达她六楼的家。
他尝试按了一下门铃,不一会儿,里面很快有了动静,门一开,王太太探出头来,看见他抱着没有知觉的沈彤,大为惊讶的“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