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他嗤笑一声。“今晚一同庆祝的同事们,左拐右弯的暗示着,只要有个家族世交的院长上司、女友又是院长爱女,其它努力都不重要,照样能平步青云。”
她低下头,沉默了一会。“你不该怀疑你自己。”
“不,我并不怀疑,只是觉得讽刺。有许多事情并非当初所想象的那样,我选择了这条路,纯粹是志趣,与光环无关。”他闭上眼。
“你的家庭环境可以容许你选择你所想望的,但是大部份的人是做不到的,他们会嫉妒你也是正常的啊,连我也嫉妒你呢!言医师,被嫉护的滋味比被遗弃的滋味好上几倍吧?!”
他捏捏她的面颊,放声笑了起来,不再深入说下去。
“我也许不能真正明了你的想法,但我知道,当一个人没有选择余地的时候,是连志趣也谈不上的。”她眸光隐去,看着沈彪翻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妳的勇气可以让妳达成妳的愿望的,勇气比什么都重要,我今晚见识到了。”他轻笑着。
“是啊。”她两眼忽又一亮。“我今晚有种前所未有的快乐,不过--”她斜睨了他一眼,“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上帝不会每次都放过我的。”
她背靠在墙上,伸个懒腰,蜷起小腿,头依傍在他肩臂上。“言医师,你这次也好人做到底,肩膀借我靠一下吧。晚安。”她合上了眼睛。
他应了一声,调整一下坐姿,鼻尖又闻到第一次在捷运车厢内,她黑发散放出的香味,一种属于她的独有味道,她并不特别矜持,显见把他当真正的朋友看了。
经过一整天的消耗,困倦霎时涌来,她很快的就发出稳定的鼻息声,倚在他身上的重量也慢慢增加。
意外的,她没有睡得很不舒适的感觉,甚至觉得很温暖,像船停靠在海港里一样的安全稳当。
一股热气直往她脸上喷,她下意识的睁开眼,眨眨长睫毛,蓦地沈彪两只乌溜溜的黑眼珠映入眼帘,她吓了一跳,猛然惊坐起--小表什么时候起床了?
“怎么了?”言若水含着浓浓睡意的腔调在一旁响起。
她看看正用两手搓着面颊努力清醒的言若水,骇异地发现原来一整夜她都枕在他大腿上休憩而浑然不觉。
“姊姊--”沈彪酷似她的大眼狐疑地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原来帅哥叔叔是妳男朋友!”
晓蓁对着镜子抹着粉紫色的唇蜜,擦上同色眼影,再拨拨新剪的俏丽短发,绽开无与伦比的媚笑,“今天是最后一天啰,有空一定要来找我玩!”
她拿起沈彤放在收款机旁的手机,熟练的操作着。“我把电话号码输进去了,妳可别忘了!”
沈彤微笑看着她的娇态,有些依依不舍起来。
她们的性格并不相近,能深入谈论的话题也不算多,但是相仿的人生困境将她们拉在一起。晓蓁有个视钱如命的母亲和嗷嗷待哺的两个弟妹,沈彤对她有着手足般的好感和倾听的耐性,她一直希望命运不要薄待这个不解世事却一肩挑起家庭重担的美人儿。
“妳还好吧?和刘先生。”她模模晓蓁柔软的短发。
“很好啊!他难得来我住的地方一次,我很自由的。”
“小李没说什么吗?”
“我没让他知道。”
沈彤不知该说什么,对别人的选择,她也无从置喙,若她眼前也有一时之间解决不了的难题迫在眉梢时,她会比晓蓁更理智、更坚持吗?
她也茫然了……
门上铃声响起,晓蓁职业化的高喊:“欢迎光临!”
她转身冲洗着洗手台里高迭的咖啡杯盘,感觉晓蓁手肘往后轻撞她的腰间。
“喂,沈彤,帅哥医师又来了!”晓蓁压低嗓音。
她回过头,言若水嘴角噙着笑,和晓蓁打声招呼,便熟络的在吧台前坐定。
她看看表,四点十五分,他今天来早了。
那天在医院共度一夜后,他三?五时会在下班后或开完刀后,绕来这里喝杯茶或咖啡再走,有时遇到她打烊就顺道送她回去,有几次让晚下班的晓蓁碰见,误以为是追求沈彤的客人。
她并不深入探究他常来的缘由,因为他表现得落落大方,像相识多年的好友般自在地和她攀谈。她也会小心地将话题围绕在他们能碰触的范围,例如她最爱问他当天开刀的细节,比实习医师还认真地瞪着他仔细的说明如何划开病人的肌肉、如何将血管及组织剥离得干净利落、如何漂亮地摘除肿瘤等。
她叹为观止地随着他舞动的修长手指转动着视线,欣羡道:“太厉害了!从小我就崇拜怪医秦博士,没想到我真有个医生朋友。”
血淋淋的场面说多了,她曾经一脸古怪地看着他,犹豫了半天才开口道:“你看女人的样子,是不是和正常人不太一样?是不是可以穿透血肉看到骨头?那不就一点神秘感和诱惑力都没有?”
他楞了一下,旋即发出轰笑声,笑到她难为情地拍了一下他的手背,“喂,你疯了!有这么好笑吗?”
他困难地止住笑。“照妳这么说,妇产科大夫不都结不成婚了?”
“那倒是!”她点点头。
“妳放心,穿透妳的躯体我看到的是美丽的灵魂,而不是杀风景的骷髅。”他一脸正经地对她道。
她一听,不自在的别开视线,那是她在他面前仅有一次感到尴尬;多数时候他们相处得如呼吸一般自然,他带来的是新鲜如沐朝阳的空气,让她每天上班时多了一点期待。
“这么早?我才刚到不久呢。”她递给他一杯水。
“我知道,我找妳有事。”
“嗯?”她讶异地看了他一眼,他的神情说不上好坏,带有一些疲倦,但外科医师的工作本来就不轻松,他眉宇间的褶线是很难得展平的。
只是他今天多了些若有所思隐晦在眼瞳里。
“妳可不可以请三个小时的假,我们去看电影,我买了票。”他挥挥手中的电影票。
“看电影?可是外场只有我一个人,临时也调不到人手--”她想说的是,请假是要扣钱的,他的心血来潮可没想到这一点,但碍于他是她最大的债主和救命恩人,她不好直言拒绝。
“去吧去吧!”晓蓁突然推了她一把。“我今天反正没事,帮妳代几小时的班没有问题。”她猛朝沈彤眨眼。
“晓蓁--”她不想让晓蓁误会,言若水只是单纯的朋友,这条界线她是明白的,但无来由的请假陪他看电影,似乎超越了她自订的界线。
言若水不由分说,走进吧台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走,他朝晓蓁扬手道谢。“晓蓁,谢了,改天请妳吃饭!”
“喂!”她拍打着他有力的大手。“你是怎么搞的?突发奇想要去看电影,也不先知会一下!”
走在路上,他也没放开她的手,他对她最大限度的亲近就是这样罢了,她知道这个动作别无他意,通常也任由他,只是在晓蓁面前忽然感到心虚,她忍不住想挣月兑他的手。
“妳怎么样也不会有空的。很久没看电影了吧?”他捞起她滑开的手,比方才握得更紧。
“我们不是走独木桥,你不必牵着我,我自己会走。”她试图抽离,不时掩饰地干笑几声。
“妳的指尖老是冰冰冷冷的,这样握着不是比较好吗?”他不以为意地往前定,她无奈地耸耸肩。这个男人生得这副模样,还老做些让女人小鹿乱撞的举止,他身边不桃花朵朵开才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