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起熟悉的衣裳,看了他一眼,他闲适的站着回视她,没有要回避的意思。看来他们真的很亲密过,连彼此换装也不避讳了。
她背过身,两手交叉拉起衣襬,往上掀翻,褪去身上仅有的衣物,再一件、一件将原有的内衣裤、小洋装穿上,没有半分忸怩。
她迎着阳光果裎时,他看到背光的女体,一圈光晕环绕,纤细而带着蛊惑,浅绿色的布料滑过身躯安然的贴在她的肌肤上时,他遏止了想伸手抚触的冲动,隔着三步远的距离对久违的爱人进行视觉的巡礼。
她回头走近他,平静的与他相视,看到他眼里浓浓的期待,她有一丝动容,但那蛰伏已久的心不容她再冒更多险去打碎原有的安和宁静,她清楚自己的脆弱,身心皆然。
“阙弦乔,无论我们是不是相爱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有我的家庭,我很珍惜,而且我过得很好,所以我想,我们不该再见面了,那是道德和法律都不允许的事。”
期待化成惊愕,和暖的笑容霎时凝住,他锐眼进射出凌厉的光,又回到了初见时的难以亲近。
“什么样的男人会让妳如此眷恋?妳不可能那么快就爱上别人!”他有一股想掐住她细颈的冲动,她真的不是说谎,她有了别的男人!他的手下报告的内容有误,她天天接送的孩子是她新成立的家庭成员,并不是哪个远房亲戚的孩子,她竟真的让别的男人给碰了!
“不是的,和别人无关,是我的错。”
“说明白点,最好能说服我。”他严峻的五官的确激荡了她的感知,彷佛那才是他过去常有的表情,她慢慢渗出的危机意识,告诉她那是该逃开的、勿流连不决的。
“我全都忘了。阙弦乔,过去的一切,我全都记不得了。我连我亲人的模样都想不起来了,连你,也一并都忘了。”她面无表情、语气平板,宛如在陈述一件不相干的事。
“妳再说一遍。”他面罩寒霜,口气冷冽无比。她的回答让他濒临少有的恐惧深渊,她不似在扯谎,但那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一个他可能无法掌控的范围,他向来痛恨这种感觉,她却一再的给他这种胁迫感。
“我失忆了,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放了我吧。”
持续不断的器物摔裂声、碰撞声,和女性恐惧的惊呼声、男人的咒骂声回荡在偌大的屋内,然后在一声“锵!”的玻璃碎裂声震人心弦时,一阵“咚、咚、咚”的小跑步声紧跟着在走道响起,苏菲惊惶的小黑脸出现在谢铭心眼前,她摇摇她的手臂,低声求援道:“小姐、小姐,求求妳叫先生停止吧!客厅都完蛋了,没看过他这么生气,我很害怕,先生的脸很可怕,他的手……他的手……”苏菲几乎泣不成声。
她叹了长长的一口气,拍拍苏菲的肩道:“妳留在这里,我去看看。”小黑脸感激的猛点头。
她踏出房门,循着声音来源前进,走道很长,她所待的位置是最尽头的房间,走道两旁还有数个关上的房门,房间不少,这是个超过她想象的大房子。不过屋内光线倒很充足,是从头顶上方的玻璃天窗洒下的天光,所以,这应该是座透天楼房吧。
她一出现在客厅,所有的破坏声源全都在阙弦乔见到她的那刻静止。
他伫立在中央,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几绺发丝散在额前,隔着偌大的客厅,她仍能感受到那两道如火炬又如寒冰的目光毫不留情的射向她,她避开地上的障碍物,向他走近。
她直接执起他的手审视,玻璃划过了掌心,鲜血在汩汩流出,她蹙起眉峰,深吸了一口气。她对血有种扩张的恐惧,即使是每个月的月事都会令她不安,但是眼前有更大的恐惧盖过了这一项--他的绝望,散发出强大的气息令她无法漠视不管。
她朝里唤了一声:“苏菲,有没有医药箱?快拿过来。”
他的衣服下缘及大腿处都溅到了血迹,在白衣衬托下显得特别怵目惊心。
苏菲快速的将白色医药箱拿来,并恐遭池鱼之殃的快速逃离现场。
她将一张翻倒的单人藤椅扶正。“坐吧!你站着我不好处理。”出乎意料的,他没有抗拒,依言坐下。
她半跪在他膝前,先用纸巾止血,然后用双氧水清洗伤口,仔细的检视过没有玻璃碎片后,再以消毒水、外伤药涂上,轻轻的用绷带环绕手掌包扎妥当。一切结束后,她抬起头,面对他螫人的视线,软弱的出声:“我感觉不出自己有什么好可以让人留恋的,你不必太执着。”
“妳好不好我比任何人都清楚,甚至比妳口中的丈夫还清楚!”决断的语气不容她质疑。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瞧,没再遇见我之前,你不也好好活着?”
“我从未让它变成过去,我一直在找妳,只是没想到,妳跑到台中去了。”他凶狠的盯着她,不再遮掩原有的本性。
她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一手撩起末端发梢,一手拉起他的右手,往她的后脑勺抚去。“我受过很严重的脑外伤,试过了很多种方法,对于过往,我再也想不起来了。”
他颤抖的手指插进发丛间,不必细探,指月复即擦过一个小丘突起;她所言不假,他早该猜到,她不寻常的反应必是有不可抗拒的理由,只是他没有料想到这一层。
流窜过一阵心痛,捧住她后脑勺的掌收拢,将她纳入怀中,他下巴厮磨着她的额际,疼惜她受过的苦痛。“我再找个好医生,一定能将妳治好。”
“我丈夫就是个医生。”
他倏然推开她,脸颊抽动。“我会找个比他更高明的医生,一定会让妳想起来。”
她站起来,往后倒退。“不要!你不明白那种痛苦,我不要再尝试了,我不再奢求比现在更好的状况了。”
“就算是为了我,妳也不再尝试?”他怒吼着,赫然发现她惶惑的在眨眼,两手紧扯住裙襬--她怕他?那不再深情绻缱的眼神,比她说恨他更令他心寒。
“我差点忘了,妳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怎么还会为我作任何的努力!”他自嘲的冷笑着。
“我得走了,我不想让家人担心。”她走向楼梯的方向,这里似乎是二楼的起居室,顺着楼梯下去应该可以走到大门口。
“妳现在心里的确只剩妳的家人了。”他在她背后幽幽的开口。
她停顿了几秒,继续往前走。
“铭心,妳能走到哪里去?”他像变了个人似的蒙上一层真皮面具,换上了全然相异的情绪。
她困惑的看着他。“这里不是在我家附近吗?我可以走回去的。”
他趋近她,嘴角竟挂着一种令她毛发竖起的笑,他收起了他的情意,一点泄露的缝隙也没有。“这里是台北,妳要走回哪个家?”
她呆住。“台北?”
“妳不必自己回去,我会让妳所谓的丈夫上台北来接妳,我很想会会他呢!”
“你想做什么?”她依稀看见他脸上掠过近似冷残的意念,那不似会轻易放手的情绪让她戒备的抓住身后的栏杆。
“我想从他嘴里知道,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是如何神通广大的让妳成为他的妻子和两个孩子的母亲。”
“什么?”她反射性地往后退,左脚踩空了一步,在向后仰跌的那一剎那他及时抓住了她的手臂,用劲一扯将她揽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