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千喜真是被妈妈打败了。好像正值“青春期”的人是朱丽儿,不是朱千喜。
回到家,她自己用钥匙开门,回身将门反锁时。突然诧异的停下所有的动作,张开耳朵倾听一个陌生却悦耳的男声在悠悠唱着情歌。
她呆站了好一会儿,这歌声使人心头荡漾,是发自内心的呼唤。谁唱的?
顶着歌声来到朱丽儿的睡房,门没关,而朱丽儿显然听得痴了,千喜轻拍她的肩膀.她吓一跳的转过头来,面上竟挂着两行泪珠。
“妈妈,你怎么了?”千喜不敢置信的望住她,而后指着录音机又问:“这歌是谁唱的?这个男人是谁?”
丽儿被女儿撞破情事,有点不好意思的拿面纸拭脸。
“妈,这次你一定要回答我。”
“他是——你爸爸。”情知逃不了,索性直言。
“我爸爸?!”虽有几分直觉猜是那个男人,但一旦证实,震撼仍不亚于第一次知道自己“居然”也有爸爸。
千喜第一次听到爸爸的声音,忍不住倒带重听一次。多么年轻有力的嗓音,多么温厚深情的歌声,绝不是她想像中的“色老头子”。
“你从来没告诉我,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我很抱歉,千喜。”丽儿叹了口气说:“我以为这辈子我们都不可能再见面了,毕竟他是那么地……高高在上。”
“他是政客?”
“不是,”她吐了口气。“幸好不是。”
“那他究竟是谁?”千喜有些酸楚地埋怨:“我连自已的生父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你自己说可笑不可笑?”
如果她企图引发朱丽儿的愧疚心,十五年来首次出现一丝效果,因为丽儿已撤除心防,她知道辜重鸣其实并无心负她。
朱丽儿踌躇了一秒后说:“你爸爸是辜重鸣,辜鸿宇的次子,『鹰羽集团』的下任接班人。你有一个叔叔叫辜重德,一个姑姑叫辜以侬,都是亲切的好人。”
“原来我的『至亲』还挺多的。”千喜耸耸肩,挑高一弯秀眉。“那么,他们知道我的存在吗?”十五岁的年纪,仍不清楚“鹰羽集团”这四个字象征何种意义,一心都在“情感”两字上发挥。
丽儿摇摇头,胃部翻了个筋斗。
“你存心隐瞒,对不对?”千喜的口气略含一点腥辣。
她宛如被针刺了一下。“其实,事情没有你想的复杂。我只是跟你爸爸重逢,那些天我们都是单独相处,各自述说十六年来的遭遇,根本没去见他的家人。”
“可是你连爸爸都不告诉……”千喜不禁提高了音量。
“我不敢说啊!”
“为什么?他结婚了吗?”
“没有。他甚至没有再交过女朋友,如同我不会去爱另一个男人。”
“如此说来,你们仍深爱着彼此,又为什么要分开?为什么不敢告诉他你生下我的事?说出真相,会破坏你们之间的关系吗?”她的声音里透着一缕罕见的脆弱,她责备的口吻教丽儿大吃一惊。
“千喜!”丽儿忙不迭地抓住孩子的手,竟是如此冰冷,她几乎痛恨起自己的残忍。“我很抱歉,宝贝,你的懂事常使我忘了你也是一个需要人呵护的小孩。我知道,我一直都不是一个称职的好母亲……”
“不,你是一个好妈妈。”千喜眨眨眼。“最起码,你不唠叨,不像我其他同学.每回老妈一张嘴,就得学着装聋作哑。”
“在我听来,这一点都不像赞美,小表。”
“哪里,别的妈妈想要都还得不到呢!”
丽儿宠爱地接搂女儿的肩膀,让步道:“我明白,你不愿见我伤心,故意逗我玩。谢谢你,小千喜,你真是善解人意。”
“我怕见你的眼泪。”她老实承认。“不过,我先声明,别想再利用我的善解人意来逃避我的问题。”
“我自知也是逃不了了。”她忸怩地取出那卷录音带,放在手掌心里摆着,千喜好奇地瞥向她。
“他唱歌很有感情呢!”
“嗯,”丽儿的笑容有些恍惚。“他十六岁就向我求婚,真是一个痴情的傻子!可是,傻得多可爱,多教人感动哪!”
“他认识你的时候才十六岁?老天,我们都在猜『那个男人』少说出你大上五岁,比你成熟十倍,所以才变得了你——没想到,他比你还小。”
“用不着你再次提醒我。”丽儿飞快地咕哝着。
千喜怪腔怪调的往下说:“可是,十六岁就说要跟人结婚,不是早熟得惊人,便是怪胎一个!天啊,我有一个怪胎老妈,再来一个怪胎老爸,我怀疑我吃得消吗?我到二十六岁都不会想结婚,我是个正常人。”
丽儿流利地笑道:“你可曾想到过,失去了爱,你的生活就离开轨道了。”
“大作家,请别在节骨眼上卖弄你的常识,这一点都不好玩。”
“连拿破仑都认同爱情与婚姻,你迟早也要投降。”
“这不是一个正常母亲该说的话。”千喜十分清楚,陈芷兰的妈妈绝不会和女儿讨论爱情或婚姻,她们才十五岁!
“千喜?”丽儿迷惘地盯着她。“如果你因为生在单亲家庭而导致心理不平衡,从此不信任异性,我会痛心得不知如何是好。”
“拜托!我没有心理不平衡,我和大多数十五岁的少女一样正常,读书至上,恋爱且慢。我说老妈,你知不知道一位中学生的课业负担有多重?我们可不像日本漫画卡通『库洛魔法使』或『神风怪盗』里头的女主角一样拥有异于常人的法力,简直是半人半神。”
“真的吗?多么教人羡慕的想像力,难怪日本漫画家赚翻天。”
“我要跟你讨论的不是作者的想像力。”千喜控诉道。
“那是什么?”朱丽儿张看充满疑惑的大眼睛。
有一会儿,千喜似乎楞住了。真是教人受不了的朱丽儿。她决定了,既然爸爸仍是单身,那么,把妈妈“还给”爸爸也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怪胎对怪胎,一定很合得来!
接下来两天,千喜逮住机会就挖出一段爱情插曲,拼拼凑凑的也大约得窥全貌,总之不月兑“命运捉弄人”的老调,上帝也太缺乏想像力,老是制造离别、误会来考验一对有情人,很少成人之美。而千喜决定不顾一切要成全父母。
“你不想跟爸爸复合吗?”她抓住机会导入正题:“如果你从此不再和爸爸见面,你甘心吗?你真的受得了一生孤独?”
她得把握良机不让她开口反驳。“妈妈。你可以欺骗所有的人,但是,请你不要欺骗自己,假使你已经不爱爸爸,我很乐意陪伴你一生。但如果你还爱他,请你真面对自己的心,大胆的去爱吧!”
“真的可以吗?”见千喜如此鼓吹,丽儿陷入沉思中。
“当然,你们相爱,并且都是自由身。”
“我有你了。”丽儿微笑而坚定的说。
“你怕他不要我?”千喜猜疑的问,她的心往下沉。
“不是。”丽儿急急的说:“我保证他的父爱绝不亚于我的母爱。”
千喜扁扁嘴,自语:“那我可惨了。”
“什么?”
“没有,不重要的。”千喜清清喉咙说:“我不明白,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我很对不起你外公外婆,从没尽饼孝道,反而教他们临老才饱尝烦扰的滋味。”丽儿低低地说:“我答应你外公,让你这一生都姓朱,好承继朱家的香火,就算我结婚也不能使你改姓。”
“我明白了,你怕辜家不答应。”千喜恍然大悟。
“我直觉会有麻烦。”
“你不能说服爸爸吗?他若是爱你,当能设身处地为你着想。只要爸爸同意,其他人也就没有反对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