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德欣然道:“我们就到中庭花园走一走,江小姐肯赏光吗?”得到梦美的颔首应允,他又补充:“大家各自便吧!”说着便向母亲眨眨眼。
康淑贞会意,笑道:“你们年轻人聊得投机,尽避去玩;不过,别忘了你的绅士风度,记得要送江小姐回家。”一旁的程夫人自然乐见其成,不断鼓舞,直到目送辜重德和江梦美远去,仍一再的向男方家人吹嘘女方家庭的高尚,教养出的子女是如何优秀,而梦美更是为江家带来天大的福份,日后必能旺夫荫子……
奔以侬丝毫不理会媒婆的夸大之辞,她的兴趣是在朱丽儿身上。感觉她话少又挺神秘的,三十三岁的女人怎会有如此清新的气质,甚至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韵味呢?人类已经追向二十一世纪,物欲横流的土地里仍开得出一朵清馨莲花吗?
罢才瞧她微微脸红的模样,可真是迷人。以侬有些迷惑,她发觉自己都快被迷住了,外边的男人怎么可能放过这样清丽的女人呢?
“朱小姐,在哪儿高就?”她开门见山的问。
“我不上班.我在家里写小说赚取些生活费。”丽儿很诚实的说。即使大姊和梦美都曾撇撇嘴说,她写的爱情故事上不了台面,也登不上畅销排行榜,不提也罢。朱丽儿才不在乎呢!包不会妄自菲薄,况且,每回她出新书,大姊她们反而都争着先睹为快呢!由此可见,女强人同样向往童话式的浪漫爱情。
奔以侬问了她笔名,她老实告知。
“唉呀,我也很喜欢看文艺小说呢!”以侬倾身向前,热切地说:“等一下我就去书店买几本你的作品来欣赏。”
丽儿浅笑。“恐怕很难买到。”即使知道辜以侬只是说客气话,但她依然感到欣悦。
“为什么?”以侬有些疑惑。
“因为我的名气不大,新书上市不到三个月,就可能被书店拿下来,换上刚出版的作品。通常在一家书店能看到一、两本『朱九华』的书,就算不错了。”
奔以侬有些讶异她轻松自如的态度,显现出她的不在意,并安于现状。现代人都是急功近利的,有一点小才华便巴不得路人皆知,若是受到忽略,就埋怨别人没眼光、嫉妒他,而她似乎真的非常淡泊名利,完全不在乎世人眼光而满足于自己恬淡的生活。
朱丽儿很清楚自己的斤两,以她散漫的个性,也写不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故事,因为那太夸张了,通常是作者本身也具备那种激烈的性格,才能写得出来。而朱丽儿天性随遇而安,从不积极,她笔下的女主角自然不会为男主角舍生忘死。
“你跟我认识的人很不一样。”辜以侬眯起眼晴看着她。“你不会要求出版社多多为你宣传吗?这可是广告重于一切的时代。”
“为什么?如果他们想做,自然会做。”
“别傻了!作家多如牛毛,程度差不多的随便抓一把也有几十个,自然是较会为自己要求更多广告机会的作家占便宜些。难道你从来不做任何要求吗?”以侬不敢置信的说。
朱丽儿摇摇头,她是真的想都没想过。“我不喜欢为难别人,反正日子过得去就好。”她说得好像那都不关她的事,该由出版社去烦恼才对。
“唉呀,你这种个性不行啦,应该找个经纪人才对。”以侬可替她心急了。
“经纪人?”丽儿好奇的问。
“在欧美,作家也有经纪人帮着争取权益呢。”
“我总以为销售量不好,是我自己捉不住读者的口味,可怪不得别人。”丽儿喝口咖啡,对她微微一笑。
读者的口味变来变去,犹记得念五专时,西方翻译的爱情小说大量流行,如今已不见踪影。代之而起的是台湾出版社积极培养的新一代本土作家的文艺小说,到最近可说是全盛时期。但或许是因为竞争激烈,结果现在又开始流行描述“色色的”场景,不管剧情需要与否,反正只要将色男推上台面,多少能刺激销售量吧?
但朱丽儿是不长进的,跟不上流行的脚步。她只要一想到她写的书,亲朋好友全会看到,教她如何为男女主角加上激情的情节?那多难为情!也不如别人背后会怎么想?
秋必娜笑她傻,“日子是自己在过,何必在乎别人怎么想?像我是个超现实派,只要能便读者掏钱出来买,我就敢写出来卖。”
朱丽儿不为所动。“不是每位读者都患有『性饥渴症』,我仍有支持我的忠实读者,所以不愿写些没必要的情色场景。”
“日本的渡边淳一,不也成为一代大师。”秋必娜继续跟她辩。
“那种不伦之恋,我看完之后,心里很不舒坦。”欣赏归欣赏,不代表她真心认同他的创作。
秋必娜嗤笑:“拜托,你自个儿未婚生女,才是真正不伦呢!”
可不是!丽儿幽幽叹了一口气。
“朱小姐!朱小姐!”一双明亮的眼睛正关心地凝视着她。朱丽儿不情愿地回过神来,和辜以侬的视线相接。糟了!她又神游太虚,忘记他人的存在了。
她很不好意思,脸部也不禁发烫。“抱歉,我在想事情。”
“作家嘛,难免脑子里随时在构思剧情。”辜以侬笑着为她打圆场,递进一张新印好的名片。“如果出新书,记得通知我去买。”
丽儿笑了起来。“我送你一本吧!”她伸手接下名片。“反正出版社会寄二十本给我,有时还送不完。”
以侬轻笑。“你好单纯。”
“为什么?”丽儿有些奇怪她的反应。
“你不会虚张声势,一般作家思是故意说:『我的书很抢手,早被索取一空』!仿佛这样说才能凸显出他的价值。”以侬心想自己认识的作家似乎都是这样。
“我的作家朋友中,没有这么无聊的人。”
“这不是事关作家的尊严与面子吗?”
“对出版社而言,可能销售量愈高,代表作家的面子愈大;而对作家来说,不要乱写一些有的没有的就是最有尊严的一件事。”朱丽儿有些正色起来。
奔以侬不觉肃然起敬。人必自重后,人家才会尊重你,朱丽儿做了很好的诠释。真遗憾,要不是大哥早夭,以他温文儒雅的丰采,坚强宏毅的性格,最配这种弱质美人了。
社交界最有价值的两位单身汉,辜重鸣和柏雅器,恰巧也约在同一家饭店的日式餐厅小聚。
“真难得!”辜重鸣骤饮一口清酒,没头没脑的冒出这句。
柏雅器的思绪飞驰,有点心不在焉的回应:“什么东西难得?”
奔重鸣眼里闪过一抹嘲笑的光芒。“你呀!难得的休假日,居然没陪小妹子吃饭,还想到要找老朋友,真难得。”
柏雅器不屑地说:“我是日行一善,陪你这个没女朋友的老男人吃顿饭,好凸显出我的雅量与器度。”
奔重鸣丝毫不为所动,一脸酷酷的表情。“早知道你会这么说。”他是很了解他的好友的,说不定比柏雅器自己还要了解些。
“你见鬼的凭什么这样自信?”见辜重鸣一副自信满满的表情,他有种被人看透了的不悦与无措。
“为了你神色间隐藏的焦虑。”辜重鸣和对方互相瞪视一眼,不识相的往下说:“你是怎么了?是小妹子情窦初开,有了爱人?”
柏雅器故作冷漠地期他看不看。“女孩子长大了,总要谈恋爱,我焦虑什么?”
“那你究竟是怎么回事?”辜重鸣谨慎地望着他,“我们一伙朋友中,你最年轻,而且父母先后去世,也没人管你,再加上英俊的外表,有财有势……凭心而论,你最具备风流的本钱了,却为着一个小妹子,甘心过着僧侣般的生活。大伙儿全在猜测,你如果不是被阉了,就是同性恋,要不然,只剩一个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