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你会感冒的。”她犹豫,共穿了一套衣服的亲昵感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我不会,倒是你再穿着湿衣服才会感冒。”他坚持着,将衣服放在她手上。
“那麻烦你转过头去。”她解开第一颗扣子。
“嘿!我刚刚换衣服时可没要你转头呀!”他开玩笑地说。
“我的眼睛并不长在脑后。”她伶俐地回嘴。
“我的倒是。你相信吗?”
“相信什么?”
“相信我的眼睛长在脑后,所以我不转头。”
她停下手上的动作,从后视镜瞪着他,无言地抗议。
“好、好,我做个君子,转过头,闭上眼,坐到最旁边的座位,你赶快换衣服吧!”
待他真的照做,她才伸手去解第二颗扣子。
换好衣服,两人一时无言,为大雨所困的车似一座海上的孤岛与世隔绝。
望着窗外绵密的雨幕,她打破沉默,开口问道:“我们还不下山吗?”
“雨势太大了,山路又湿、又滑、又弯曲,视线不良,太危险,我们等雨小了点再下山好吗?对不起,害你和我困在这儿了。”
“哦。”她简单应了一声。
“车上有几张CD,你可以选一张喜欢的放来听。”
她大略看了看,选了一张“窗外有蓝天”的配乐交给他,不久整个车厢被优美的音乐包围。
“你喜欢这部电影?”
她调低音量,以便听清楚他的问话。
“到后座来好吗?这里位子比较大,我们也比较方便谈话。”他催眠的嗓音盖过美妙的旋律。
残存的一丝理智告诉她那样不妥当,左手却已推开了门。
等她安稳地坐定,他重复方才的问题。
“是啊,佛斯特的小说,我每一本都喜欢,电影也是。”
“就算他是同性恋者也无所谓?”
“我喜欢的是他的书,没必要包括他这个人啊,何况他的恋爱对象是男是女,完全是他个人的自由,不需要他人的了解或认同,难道你会因为轻视华格纳的为人,而拒绝听他的音乐吗?”
“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他的大名我如雷贯耳,他的音乐我却一窍不通,但愿不会让你太失望。”
“不失望。你有这张CD,是因为喜欢这部电影或者是纯粹喜欢它的配乐?”
“艾佛利的电影我每一部都喜欢,电影的配乐也都很出色。”
“但是最喜欢的是窗外有蓝天?”她怀疑地问。
“很奇怪吗?”
“是很奇怪。我以为男人都不看这些文艺片的。太过……嗯,感情用事,你们喜欢的应该是‘越战猎鹿人’、‘教父’之类的电影。”
“这回真的要让你失望了,对于冠以暴力美学头衔的电影,我毫无兴趣。”他开玩笑地问,“这样你会认为我很没有男子气概吗?”
“但是你是跆拳道高手,这不是有点矛盾吗?”
“一点也不。如孙子岳法上面说的:毋侍敌之不来,恃吾有以待。反对并不因此否定暴力的存在。佛斯的小说改编成的电影,你最欣赏哪一部?”
“我不欣赏哪一部,我以为欣赏是影评人的用词。我喜欢的是我觉得最好看的那一部,未必是评论最佳或是得过最多奖的,比方说更早期的墨利斯。”
“墨利斯?那不是一部同志电影吗?你最喜欢这部电影,而不是最欣赏?你不会是要告诉我,你也是同性恋者吧?”他挑高了眉。
“我不是吗?”
她反问似的回答,让崇岳的心情跌到谷底。
“长这么大,我还没遇见过特别吸引我的男性或女性,所以我也不能肯定。”今天之前不能。她在心里加上一句。
“你愿意试看找出一个答案来吗?我自愿当你的试验品。”
“试验?怎么试验?”她觉得这其中有一个很大的陷阱。
“吻我!你若不喜欢,不就能证明你是同性恋?”
不喜欢他的吻就是同性恋?真是标准的大男人的说词!
“这是什么逻辑?说不定我只是不喜欢‘你’的吻,可并不排斥其他男人。”
“从另一方面来说,你若是喜欢,不正好足以证明你的确是异性恋?”
说的有理,可有什么必要她非得在这个时候寻个水落石出?“我没有必要证明什么——”
“但是,我得要知道,现在!”
那最后一个字胶着在她唇间,没来得及发出。什么时候,他竟像一个游击队员掩近她身边?
在他越来越狂热的吻中,她再也没有心思发出任何疑问,火般的双后在她唇上碾压着,不留一丝空际,那火焰燃尽所有的空气,她几乎不能呼吸。
一直等他略略放开她,换气的空档,她才寻回了声音。
“你已经……证明了……够了,放开我吧!”话虽这么说,喘着气的她双手却违反意顾,悄悄向上留住他的颈项。
“不够的!怎么都不够!”
他回到她唇边语着,双手加人战区,从她白女敕的玉颈蜿蜒而下继续扩大自己的占领区,一时也不放过,片刻间,那件她不久之前才穿上的上衣被仍在一边,不知厌足的双手轻而易举攻城掠地。
她全面弃甲投降。
“告诉我你的名字,我要知道你的每一件事。”崇岳命令地低语。
“名字有那么重要吗?我喜欢你喊我亲爱的。”念愚喃喃地应着,声音中有一丝疲累和许多满足,她紧靠在他怀中。
“好吧,亲爱的,你早晚要说的,雨小了些,我们下山去吧,免得你着凉。”他边整理着两人的衣着,边说:“我的住处离这儿不远,咱们先上我家去换件衣服吧,然后再进城去吃晚,好吗?”
“不了,天都黑了,改天再去你家,我得回去了,麻烦你先送我回去,好吗?”她看了一眼手表,再不回去看护就要下班了,回到现实,她和他所能拥有的不过是这一天,再没有以后了。
车子回到热闹的街道,雨雾中缤纷的街灯和此起彼落的喇叭声,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她打量车外的状况,等待一个可以月兑身的机会,不需要留下姓名地址,彼此后会无期。
趁着车子困在红灯前,她迅速打开车门,不留一句话,穿守外侧车道,窜进街边一座小鲍园,让凌乱的树影掩去自己的形踪,他的呼吸淹没在喇叭声中,终于听不见。
一棵高大的阿勃勒寂寥地垂下最后一串不合时令的黄花,退去彩妆的纤细身躯在风中颤抖,念愚穿过公园往另一条行道走去,街角那儿有一家明亮的药房。
有一件事是她不得不做的。
推开药房的玻璃门,门后的风铃声似丧钟。
瘪台后穿着白色制服的药剂师微笑着打招呼,她说明自己想要的东西,付过钱,要了一杯开水,在药剂师讶异的目光中,将药丸吞了下去,她不要给自己心软的机会。
今天是危险期,她不知道自己能拥有一个孩子的机会是多少二分之一?还是三分之一?如今只余个零。
这便是她爱情的历史,在同一天得到,又在同一天失去,短促得填不满一页的日记……
第四章
崇岳揉揉疲惫的眼睛,连续几夜失眠的结果,留给他一双黑眼圈。
办公桌上堆着一叠厚厚的公文和一页薄薄的调查报告。
两个礼拜了,毫无消息,他所能提供给微信社的线索没有任何意义。
她有一头乌黑的长发——女孩子的头发最不可靠,忽长忽短忽黑忽黄。
她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东区百货公司的门口,大眼女郎随手一抓就是一大把。
她还是个学生——专科?大学?还是补习班?
没有姓名、照片或是犯罪记录。
唯一有价值的线索或许是那墓园的主人,但所属家族查无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