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懂也好。”长孙无垢抚弄女儿的秀发,慈爱的凝视着她。“或许这就是你父王的意思,他希望你远离这一切,永远快乐。”
“永远快乐?”她不以为然的说:“从小到大,你们总是这么对我说,难道远离我,就会让我快乐吗?我不懂,这实在太没道理。”
长孙无垢含笑劝慰的道:“你会懂的,时机一到,你就会了解你父王的用意,明白他是爱你的。”
永乐无语。
如果远离也是一种爱,那么她永远都不想懂。
长孙无垢见她不说话,以为她累了,就命宫女伺候她净身更衣好就寝。
等永乐一离开,长孙无垢随即命莲儿到跟前。
“进门前,公主和你在说什么?”她劈头就问。
“说……说……”因为长时间处于焦虑状态,一时之间,莲儿竟想不起先前与公主的谈话。“难道还要哀家提醒你?”长孙无垢怒喝,“究竟是什么事不许让别人知道?”
莲儿猛然想起,忙说:“公主今天在大街上遇见一位少年郎,说他是她见过最好看,也是最骄傲的男子,还说……说不可以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就……就是这样。”
原来如此,长孙无垢放心了。
“永乐对异性有了好奇。”她喃喃自语,说时嘴边还含着笑意,“这丫头总算长大了。”
闷热的夜里,雷声隆隆作响,永乐睡在床上不安的翻动,她不停作着恶梦,梦到贼人撕她的衣服,她怎么样也闪躲不了,想喊又喊不出声,忽然就从床上惊醒过来。
原来是一场恶梦。
永乐舒口气,伸手抹去额头上的汗水,忽然觉得下月复一股湿热,伸手模到一片黏腻,她张手一瞧,竟是血红色,吓得失声大叫。
叫声惊动了陪寝的宫女,她却怎么也不肯让她们接近,直到长孙无垢闻讯赶来察看,才知道她初来月事。
“母后,我是不是快死了?”流了那么多血,永乐头一次觉得自己离死不远。
“傻丫头,这是每个女孩都会经历的事。”她握着她的手,慈蔼的说。“这表示你已经长大,可以生儿育女了,看来父王和母后该为你选户高尚的好人家,选蚌足以匹配你的驸马爷,让你风风光光的嫁人。”
“我不要!”永乐跳下床,逃离母亲的怀抱,嫌恶的说:“我才不要嫁人,我才不要生儿育女,我才不要什么驸马爷,不要不要不要,永乐什么都不要!”
“好好好,什么都不要,永乐永远都陪在父王和母后的身边,好不好?”长孙无垢顺应着说。
永乐含着泪,飞奔投进母亲的怀里。
“是不是永乐快死了,母后才这么说?”她悲伤的问。
“傻孩子,父王和母后会舍得你死吗?”她笑了笑,“别再自己吓自己,乖乖睡吧!”
永乐翻来覆去,好不容易才睡着。
长孙无垢望着她熟睡的脸孔,嘴里喃喃的说:“女孩家迟早是要嫁人的,只怕到时母后想留也留不住。”
尔后,她总细心留意着,希望从朝臣中、王孙公子里挑选一位足以匹配永乐的驸马爷。
转眼过了一年,这个人始终没有出现,又过了一年,太子谋反,于是李承干被废贬为庶人。李世民原有立李泰为太子的意思,但见他与李承干交恶,心有所忌也弃而不立。最后因国舅长孙无忌的力赞,才立晋王李治为太子。
但是,李治为人懦弱,才智也甚差,过没几个月,李世民又想改立吴王恪。
长孙无垢得知后,异常震怒,一来李恪非自己所生,二来恪母为隋炀帝女,在总总不利己的考量下,便与长孙无忌联合起来,防止李世民再次改立太子。
这一来,长孙无垢再无心注意永乐的事。
第四章
西郊城外,被废为庶人的李承干即将前往贬地房州,除了他和家人以及几匹载运行李的瘦马,连个送行的人也没有,曾经叱咤皇城的人物,落得如此凄凉景况,大家莫不为之欷吁。
这时有匹快马由城内飞奔而来,马上骑乘的人正是永乐,她一身男衣劲装,一路鞭策赶来。“承哥哥。”她翻身下马。
这声呼喊,让积压多时的李承干终于红了眼眶,他心酸感伤的说:“永乐,大概也只有你会来送我了。”
永乐连忙走上前,挽住他的手腕。
“承哥哥,你不必难过,等过个几年,父王不再生你的气,那时你和嫂子、侄女们就可以回京城了。”
李承干摇头叹气。
“你不明白,被降为庶人就表示从此与皇室再无关系,何况,听说房州是个极寒之地,活下去都是问题,哪还敢有回来的念头,你承哥哥就在此与你别过。”
永乐握住他的双手,自信的说:“我们是皇族也是一家人,纵使承哥哥有错,父王和母后也不至于狠心赶尽杀绝,永乐会帮你们求情,即使是庶人也还是一家人,这份亲情是割舍不了的。”
李承干宽慰一笑,其实他心里很明白,大势己去,是以口吻平淡的道:“往后你要更懂得保护自己,皇宫并不是你所想的简单。”
“承哥哥……”
他挥手阻止她说下去。
“我很抱歉,过去总是忽略了你,现在才知真正关心我们的只有你。”
他拍拍她的手背,眼神短暂的交会,一切尽在不言中。他转身将家人一一送上马车,最后自己再跃上马背。
就这样,李承干一家在永乐的目送下,赴往未知的命运。
事后,永乐大哭一场,回到皇宫就直闯内殿,这时李世民和长孙无垢正为立太子一事,起了一些争执。
“父王,您为什么非把承哥哥贬至房州不可?”
她不管时机不对,一口气宣泄心中的不满,果然引起李世民的不悦。
“注意你说话的态度,堂堂一国的公主,浮啊躁躁成何体统!单以藐视皇上就足以判你重罪!”说着,他转向长孙无垢,怪罪责问道:“永乐交给你,结果就是这副没大没小的模样,你是怎么当人母亲的?”他显然是迁怒,因为李承干谋反被废一事。
“不关母后的事。”永乐抢道:“现在我不是公主,您也不是皇上,我们只是普通的父亲和女儿,以平常人会有的父女关系来说话。”
李世民闻言,颇为震怒。
“好,你说,你到底想说什么?”他闷声问。
长孙无垢见情况不对,马上出言制止永乐,却被李世民给阻止。
“你让她说。”他手指微颤,怒不可遏。“看看我们生出来、养出来的女儿有什么话对我们说。”
永乐吸口气,一古脑地直言,“是,承哥哥谋反是不对,他被废被降为庶人是他罪有应得,但为什么还要罚他一家贬至房州呢?您不顾哥哥,也该顾嫂子,即将临盆的她怎么忍受得了房州的酷寒?您不顾亲情,难道连恻隐之心也没有?”
“永乐,不要再说了。”长孙无垢再次出声制止。
“不,你让她说,让她继续说下去!”李世民瞠大了眼睛,身子因过度压抑而抖动着。
“您虽是一国之君,但同时也是别人的丈夫和父亲。一般家庭有了争执!生气责罚在所难免,但搞得家毁人散的,恐怕也只有您。如果这是身为皇族所必须付出的代价,那么我宁愿我们是普通的百姓人家。”
“永乐,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呢?”长孙无垢忙开口,希望能够和缓随时会引爆的气氛,怎么说世民都有他威不可犯的尊贵龙颜。
“你父王也有他不得已的苦衷,别人不了解,身为他的子女的你,又怎么能不了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