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顺过气来,李去非还软软地趴在他身上,他的手正巧在李去非腿间。陈九假装挣扎起身,手顺势在李去非腿间拂过,碰到了他以为绝对不会存在的东西。
陈九心下一沉,他果然认错了人。
一旦确信这点,陈九立刻失去跟李去非耗下去的兴致,他半拖半扶地把李去非从自己身上弄起来,丢下一句:“在下突然想起还有要事待办,先行一步。”他动作迅速地钻出车厢,跃上跟在马车畔的枣红马马背,也不跟赵梓樾打招呼,一提马缰,那马也不嘶声,载着人撒蹄飞奔,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又过了一会儿,李去非打起车帘,向陈九离开的方向望了一眼,叹了口气,失望地道:“就算要走,也该把芙蓉糕留下啊……”
赵梓樾回过头,与平日相同的面无表情像是李去非的脸根本没有被芝麻画成花猫,他淡淡地道:“包袱里有芙蓉糕。”
“哪里哪里?”李去非大喜,飞快钻回车里,车厢内立刻又传出稀里哗啦乒里乓啷各种怪声。
赵梓樾稳坐在车夫的位置,侧头听了一会儿,直到插在车头的火把燃到一半,发出细碎的“噼噼啪啪”声响,火焰跳跃得更欢。
他慢慢回过头,心道:幸得李去非易容术高明,又精于医术,才能把男子的身体特征伪造得足以乱真,才能瞒天过海,没有被揭穿……她是女人。
第三章世外高人听呼救
北斗七星西移,三更已过,正是夜最深沉,疲累不堪的旅人们放下一切戒备,深眠无梦的时分。
辟道侧方一间废弃的破庙,仅有的半扇门虚掩着,门后,架起火堆的枯枝已经燃尽,黑灰不时被夜风拂开,露出几点火星,闪烁几下,再静静地熄灭。
李去非躺在门后的避风带,那是整间破庙最好的位置,身下垫着厚厚的棉袄,身上又盖了一件,却仍然冷得蜷缩成一团。初冬时节的江南,将要下第一场雪,夜晚已甚有寒意。
一条黑影突然出现在破庙旁,就像是被一阵阵的夜风从黑夜深处召唤而来,从头到脚都是黑色,蒙面布巾只露出一双精光闪烁的眼睛。
黑影慢慢地踏入破庙,落足无声,火星爆开的微光照出他的轮廓,依稀是个身形高大的男子。他没有看一眼睡在角落里的赵梓樾,径直走到李去非身前。
李去非整个身子都缩在棉袄下面,只露出额头和满头青丝,呼吸声轻细均匀,明显熟睡正酣。
蒙面人蹲,一把掀开棉袄。
棉袄下的李去非只穿着月白色的夹衣,似乎在睡梦中感觉到忽然失去的温暖,眉头蹙起来,身体微微颤抖,却没有醒过来。
蒙面人用锐利的目光从头到脚审视她,月白的夹衫仍旧宽大,看不出任何女性特征,他顿了顿,扯住李去非的领口,双手一分,就要拉月兑她的衣裳。
眼角突然闪过一点红光,蒙面人反应迅速,侧闪、翻身、拔剑一气呵成,等到手掌握住剑柄,才感觉手背上钻心的疼痛。他没空低头查看,五指将剑柄握得更紧,全神戒备随时可能攻上来的敌人。
可是放眼望去,破庙内静悄悄,除了供桌后不知名的神像,根本没有站立的活人。
蒙面人不敢放松,他内功高强,双目能在黑暗中视物,将破庙缓缓扫视一遍,终于发现异样。
角落里的赵梓樾——失踪了!
身后传来一声叹息,近得仿佛就在他颈后,气息吹动他蒙面布巾。蒙面人惊骇之下拔地而起,半空中一个前翻,因为心情激荡太过,落地时踩到碎石瓦砾,踉跄后退了数步,才狼狈地站稳了。
罢刚站定,对面传来说话,声音似曾相识,语调却不再平板得像一摊死水。
“我本想放过你……”将棉袄轻柔地盖回仍然未醒的李去非身上,少年直起身,缓慢地回头,“……是你自己找死。”
赵梓樾转身先出了破庙,蒙面人犹豫片刻,斜睨了一眼李去非,脚步稍移,耳边立刻又听到赵梓樾冷冷的声音:“我虽不想在公子面前杀你,如果你再前进一步,我就顾不得了。”
蒙面人为他气势所慑,竟真的不敢再向李去非走一步。咬了咬牙,他一个箭步蹿出庙门。
破庙外是小片空场,曾经茂盛的灌木只剩低矮的半截,枯黄的野草贴着地面,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赵梓樾站在空场一端,双手背在身后,淡淡星光洒在他的发上、衣上。
听到脚步声,赵梓樾转过头,仍然是面无表情。倒是蒙面人骤眼见到星光下容色清冽的少年,浑然不似凡尘中人,不禁呆了一呆。
但他毕竟受过严格的训练,立即清醒过来,见赵梓樾没有攻击的意思,手腕一振,抢先一剑刺出!
赵梓樾没有动,一双黑眸平静地看着剑势,蒙面人又喜又疑,喜的是这一剑是他的绝杀,多少成名高手也敌不住;疑的是这少年暗藏古怪,刚才不知用什么方法伤了他的手,或者还有更多花样。
眼看剑尖将抵赵梓樾胸前,赵梓樾的右肩忽然动了动。
蒙面人眼睁睁看着赵梓樾右脚与左脚交错,一旋踵,轻轻巧巧就避开他势在必中的一击,他大惊之下急转过身,左肩穴道一麻,整个左边身子已经废了。
赵梓樾飘然退开,左手仍然负在身后,右手握着尺许长一截枯枝,淡淡地扫了蒙面人一眼,又是一“剑”。
蒙面人这次看得清楚,赵梓樾出剑并不快,剑势也并不强,那截枯枝悠悠然如随风款摆,刺向他的右肩。
蒙面人侧身的同时横剑斩向枯枝,他这把宝剑吹毛能断,何况区区枯枝?
“噗”一声,枯枝从剑锋旁擦过,毫厘之差,没有与剑锋相接,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精准地戳中蒙面人右肩穴道。
宝剑“当啷”坠地,蒙面人无力动弹,不敢置信地瞪着赵梓樾,惊怒交加地道:“金针渡劫!你用的是峨眉派的皑雪剑法!还有昆仓派的迷踪步!不可能!”
赵梓樾随手一振,枯枝断成短短的数截,散落在地,他又用袍袖一拂,一阵罡风吹得地面尘土飞扬,掩盖了打斗痕迹。
“武当派的断絮掌!少林寺的袖里乾坤!不可能!你不可能身兼四大门派绝学!何况昆仑和峨眉乃是世仇,绝不可能收同一名弟子!你是谁?你师傅是谁!?”
蒙面人吼得声嘶力竭,赵梓樾不耐烦地走近,刚要封他哑穴,听到最后一句问话,顿了顿,破天荒回答道:“我没师傅。”
“不可能!”蒙面人像是叫这三个字上了瘾,“你年纪轻轻,如果没有名师指导,哪来这般成就?”
棒得太近,耳朵被震得嗡嗡响,赵梓樾皱了皱眉,也懒得再点穴了,拾起蒙面人的长剑,直接刺向他心口。
“叮”一声清鸣,剑势陡然停住,剑尖刺穿蒙面人衣衫,堪堪触及肌肤。
赵梓樾缓缓收剑,回眸望向破庙。
静了片刻,庙内又传出“丁丁冬冬”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弹琴,可惜琴艺欠佳,单独听还好,凑在一起却毫无韵律可言,只觉杂乱无章,听得人头昏脑涨。
那家伙又在“作曲”了!赵梓樾深吸口气,又深吸口气,总算保持住面无表情,回头看了一眼在生死关头打了个转的蒙面人,冷冷地道:“沉酣散对我没用,我家公子也不是你要找的人,陈九,这次我放过你,没有下次。”
蒙面人陈九望着他的背影,不甘心地喊道:“你师傅到底是哪一位世外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