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药碗,席尚锦将药吹冷,喝了一口药,封住她的唇,一口一口地将药送进她的嘴里。
席缘回身想要下去,却发现满室的淩乱。
这阿福也真是的,竟然无视这一片脏乱而下去歇息,他真是服了他。
不好叫一堆仆役前来清扫,怕会扰了苏夫人的休息,他只好认命地卷起衣袖动手清理。
突然,他发现地上的红毡有着一片黑色的污渍,而且还飘散着难闻的气味。
这该不会是……他忍著令人作呕的气味用力闻着,果真,这其中还有草药的味道,就像是他调的安胎药。
苏夫人真是要得,竟然有办法将喝下的药吐出来。
他认命地将这污了的红毡卷起,提到外头扔了。
“席缘。”席尚锦喊他。
“爷,什么事?”
席尚锦将空了的药碗交给他。
接过药碗,席缘走到桌旁,想将碗放至桌上,这才发现了桌上的小衣服及写了字的桌巾。
大概方才他们都过于慌忙,所以,没有人注意到桌上的东西。
他看了桌巾上写的字,感到心惊。
“爷——”他大喊。
“什么事?”见他如此的失常,席尚锦走到他的身边。
“爷,你看!”席缘指向桌子要他观看。
“这、这是……”他拿起桌上的小衣服,发觉那正是初生幼儿穿的衣衫,想必是她一针一线制成的。
原来,她是那么欢欣于小生命的到来,而不是如他所猜测的一般,将孩子当成了跳板。
谁要他看小孩子的衣服!席缘拉着席尚锦的衣袖,指着红巾上的字。
“爷,这是苏夫人悬梁前所留下的遗言。”
遗言!
席尚锦心惊地弯,一字不露地看着她的遗言:
生时无缘,但愿死后能相逢。
请将我的身体及孩子的衣物烧成灰烬,将我的骨灰撒在西湖,我生于西湖,葬于斯,盼望能让我死得其所。
若问我此生有何怨恨?只恨亲手杀儿之良人。
失儿之恨无绝期!
琴愫绝笔
恨!她恨我!席尚锦无力地转头望着始终不睁开眼的人儿。
“爷。”
“为什么我这么爱她,而她却恨我?为什么?”他无法承受这样的结果。
“爷,你别激动啊!”席缘拉着他,生怕他会冲动地伤了自己。
“你爱苏夫人,可是她根本不知道,你沉着点,待她清醒时你再告诉她。她若是知道了你的爱,定不会再恨你。”
“她会恨我也是人之常情,因为,那碗打胎药是我亲手强灌的。”他差点失手杀了自己的骨肉,也差点害死了他最心爱的人儿。
“爷,孩子还在,她又怎么会恨你呢?”
他的话引起了席尚锦的疑问。
“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什?她喝下了打胎药,肚子里的孩子却依然无事?”
糟了!爷开始追究了。
“爷,这就要问苏夫人了。她竟厉害到有办法将喝下去的药全数吐了出来,真是令人不敢置信。”席缘决定隐瞒他换药的事。
“真的?”
“是真的。我刚刚才把那被秽物弄脏的红毡扔到外头。”席缘举证。
“若不是相当爱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一个人会做到这样的地步。”席缘喃喃自语,话中全是对苏琴愫的钦佩。
席尚锦挣开席缘的手,走到床畔,看着仍紧闭双眼的苏琴愫。
抓起她露在外头的手,他的脸靠在她的手上。
她真是了不起!为了保护他们的孩子而做到这种地步。
“我爱你,我好爱你,我真的爱你,我真的非常爱你!我爱……”席尚锦一遍遍说着不同的爱语,希望他的爱能传达给她知晓。
只可惜,苏琴愫无法听到、看到他深情的爱语。
???
苏琴愫人是醒了,但是,她不哭、不笑、不吵、不闹、不吃、不喝,整日面无表情地呆坐在床头,谁也不理,谁也不看。
“琴愫,你多少吃一点。”手里端着鲜肉粥,席尚锦不停地诱哄着苏琴愫张开口吃东西。
一见是他来到,苏琴愫别过头,看都不看他一眼。
自从她醒来之后,她就是这样,一见到他就偏过头不看他,害他有许多心里话都说不出口。
“琴愫……”他有口难言啊!
不忍心见主子的感情路走得太辛苦,席缘好心地想要帮他一把。
“爷,还是让我来吧!”他接过手将席尚锦推离床榻。
席缘将盛着粥的碗放至床边的小几上,取出纸、笔,立即挥毫在纸上龙飞凤舞地写字,写完后,将纸呈到苏琴愫的面前。
她原本想别开眼,但当她看到上头的字时,讶异地张大双眼。
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夫人多少吃一点吧!
我肚子里的孩子没事?他还在?她取饼纸笔写下。
是的,他仍健健康康地在你的肚子里。
苏琴愫激动地抚着肚子,微微凸起的触感还在。她以为孩子早就流掉了,没想到他舍不得离开她。
我吃!
接过席缘递给她的碗,她一口一口地吃下。
席尚锦不知席缘和她写了些什么,但看到她肯用膳,一颗悬着的心才能安然放下。
孩子还在,而爷很后悔他的所作所么,你难道不能原谅他吗?席缘趁着她进食时帮主子写了些好话。
我无法忘记他逼我喝下打胎药的那一刹那,我恨死他了。
别恨他!他只是没有认清他爱你的心罢了。
这样的爱,我不敢要。
如果这般的残忍凶暴、让对方遍体鳞伤、无情的揶揄讽刺是爱,她不认为自己有办法一再承受这样的爱。
别这么快就拒绝,再给爷一次机会,我相信他以后会特别地珍惜你,不会再让你受罪。
我要不起他的爱!
她现在一心只想恨他,不想再涉及这种令人心碎的爱恋。
席尚锦好奇地靠上前看他们在写些什么,当他看到她拒绝他的爱时,那一刻,他的心如被千根针扎、万只虫咬般。
抢过席缘手上的纸、笔,席尚锦写了三个字递到她的面前。
我爱你!
苏琴愫对他的爱不屑一顾,出手撕碎纸,将他破碎的爱扔回给他。
“我是真心爱你的,为什么你不懂?”他在她的背后大声呐喊,却得不到她的回应。
席尚锦的眼中是满满的悲伤,他心力交瘁地冲出房门。
席缘实在看不惯她这般的绝情,这样伤害主子对她有好处吗?
你听不到爷一直说着爱你吗?
你忘了吗?我是个聋子,听不到任何声音。
她对他那一天嫌弃的话仍耿耿于怀,不相信在短短的几天之内他会改了心性,她想这一定是他另一套骗她的把戏。
你错了!你不是听不见,而是你不用心去听罢了。只要你肯用心去听,一定能听到那令人为之鼻酸的爱语。
席缘意有所指地留下话后离去,让她一个人静静地去思索他的话。
只要想听就听得见吗?
苏琴愫难以理解地陷入深思。
???
又来了!自从席缘劝过她之后,苏琴愫总觉得她听到了席尚锦说“我爱你”的声音。
认为这是自己心理作祟,因为,她根本不可能听得见声音。
她厌恶地拉起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包在被中,看是否能杜绝那声音传进她的脑海里。
她是怎么了,为何要将自己藏在被子中?
席尚锦担忧她的情况,每一夜,他都会不放心地来到她的窗前,偷偷地看着她。
“琴愫,你真的不能原谅我吗?什么时候你才能正视我爱你的心,什么时候你才能再次接受我的爱,才能再对我展现你那可人的笑容?”
每一夜,他都会在窗口说一遍同样的话。
“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我好爱好爱你!你听见了吗?”明知她听不见,他仍执意每天说一遍。
这一夜,他同样落寞地转身离去,让月光洒上他孤寂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