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她愿不愿意,她的人生也真的开始转变了。正在等待兵役的倪正仪常常不见人影,而江世?在贸易公司上班后,也很少主动和她联络了。大家毕了业就像失散了一般,再也不能像学生时代一样,开开心心地互相谈心、说笑。大人的世界都是一定要这么冷漠吗?少了耿青云之后,她就知道一切真的已经不能再回到过去了。
原本她在心里有一个小小的希望,期望自己还能知道大伙的消息;即使大家在生活上没有交集,能够知道他们过得很好,也是心中一种莫大的支持力量。
雹青云在腿伤休养之后,就不知去向,而庄心伦和江世?似乎隐约知道实情,却有意隐瞒着梁斐然;而更糟的是,庄心雨和江世杰两人的婚事也因为梁斐然而产生误会继而告吹;倪正仪也和江世?分手了……所有的事情接踵而来,梁斐然根本无力招架,于是她决定远离台湾,赴美进修。
在离开台湾前的最后一个夜晚,梁斐然见了倪正仪一面。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样她才能安心,或许她只是想透过倪正仪知道耿青云和江世?的消息吧。
“好久不见,真没想到你会找我,什么时候起程?”倪正仪问。
“明天下午。”
“青云失踪了,世?也变得古怪,虽然早知道要面对人生可能的变化,可是一旦真的发生了,心里还是有千头万绪。或许人生随时随地都在结束,也是开始。”倪正仪颇有所感地说。
“我的心里也一直不能踏实,但赴美念书总是个新的开始吧。世?还好吧?如果见到了她,代我问候一声。”
“世杰哥说她和青云有来往,时常为了他进出不良场所,她在贸易公司的工作只是掩家人耳目罢了。你也许也不知道吧?有回世?差一点被小流氓强暴,是青云救了她,于是她就誓言要跟着青云一辈子了。”
“真的有这么一回事?难怪事情会愈来愈复杂了。”不知道为什么,梁斐然的心真的很难再激动起来。耿青云和江世?之间的关系,她一向就不能掌握,只是感慨上天的多事与捉弄。
“那你呢?我也很想知道你的想法。”她看着他。
“说来不怕你笑,她不在的日子,我的心里不但没有罪恶感,而且觉得很轻松。”
“为什么要有罪恶感?她也不会希望你有什么罪恶感吧?”
“因为,她知道我其实还是对你存有一丝寄望。”
“可是,在更早之前,她也是对青云怀着好感呀?我知道她一直是喜欢青云的。上一次,大概是毕业典礼前后的事吧,世?对我说,我只适合和正常、单纯的人交往,要我放弃青云,成全她和青云……其实,那不是我能决定的,只是她的表白让我有苦难言;庄心伦也在妒嫉青云对我的依恋。事实上,我只想要听到青云亲口对我说出这一切,而世?对青云的爱慕,我也不能压制什么。”
“原来你也知道这个?你倒是比我想像中来得勇敢啊,我以为你是那种会被残酷事实所伤害的女孩子。”
“事实再怎么残酷,也只有自己对自己才能造成真正的伤害。青云和世?都是对我很重要的人,不管青云变成什么样子,不管留在他身边的人是庄心伦或是世?,我都会等待着所有的结果的,我和他约定好的,我相信他不会忘记。”
“这算是信仰吗?真能带给你力量吗?我一直以为我了解我身边的每一个人,我现在才发现,青云和世?,或是你,在同一时间内都变得好陌生啊,或许,我从来就没有真正的用心了解过你们。”
“或许人与人之间,了解并不是必要的,爱才是最重要的吧。”梁斐然笑说。“不知道青云现在过得好不好?”
“当一切都无法回答时,也只有用时间来等待了。小斐,不管你这一去要多久才回来,希望你明白,我永远关心你;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以后的日子我们可以一起走,至少,当我是个朋友,真正的朋友。”
“谢谢你。我们一直是好朋友,永远都是。”
“如果有青云的消息,我会告诉你的。”临走时,倪正仪回过头叹息地说。
梁斐然当然可以感受到倪正仪对她讨好似的关心,但是初恋的爱情只能有一次真正的感动吧。当真情不自觉地在指缝间流逝时,痴情如她,也留不住任何,再也不能声声呼唤。
她是无法对倪正仪动心的,她只想微笑地依赖着这一分安定而可靠的情谊,不想去羡慕别人的幸福,因为她还是相信耿青云才是她生命中唯一的爱恋。这也是一种幸福,不是吗?虽然现在现实中的彼此是渐行渐远,而她仍旧愿意用青春做一次赌注。
初恋的爱情是生涩的甜美,却是最真诚,梁斐然是不计一切地付出,但是,她不知道耿青云的心到底……?想到昔日属于两人美好的一切,再看着夜幕渐渐低垂,她不得不勉强自己快一些入睡。否则,滚烫的泪水马上就要泛滥在空洞的眼睛了。
第九章
南台湾的夏天,中午休息时间,校园里一直传送着学生的嘻笑声;教职员工休息室里,梁斐然随便地打发了午餐后,正在准备下午第一堂课的资料。
“梁老师,你好像很少回台北?”说话的是一个祖母级的中文老师,她一脸关怀和斑斑华发,慈蔼得令人动容。
“事实上,我的父母都移民到国外好几年了,而我也已经把学校当成我的家了。”
“难得像你这样年轻的女老师肯来南部乡下的国中教书,你的条件这么好,又是青春年华,真怕蹉跎了你的婚姻大事。”
“我教的是音乐和英文,没有什么城乡的差距;至于婚姻,还是需要缘分吧。”她微笑地看着桌子上一盆学生送的黄金葛,生意盎然得像是想紧紧抓住春天的脚步。
梁斐然到这个位于台南县郊的国中已经有一年半的时间了。她待人虽是随和,却不曾和别的老师深交,同事之间闲聊的话题,她也早就练就了一身推拖的话术,不着痕迹地带过去。
只是,偶尔她也会想起:对啊,自己是谁?为什么来到这里?墙上的月历在热风里翻飞着——一九九二年五月七日,一个普通的日子。
教职员工休息室里门窗大开,梁斐然在花台边晃了晃,清香的栀子花开得很认真。她泡了一杯香片,正要回到位子上坐下时,教务主任朝着她热心地挥着手喊着:
“梁老师,你的长途电话,台北打来的。”
好像是声声催促着梁斐然,所有的青春往事又回到了眼前,记忆是一件多么微妙的事啊。梁斐然在接听电话的同时,她的心海里常年载浮载沉的往事又清清楚楚地在眼前重现。台北——一个陌生又模糊的城市,却是牵系着她所有心事的地方。
“小斐,我是江世杰,你还好吗?”
啊,天好热,她一时没会意过来。
“大医师,好久不见了。”
接到久违的江世杰打来的电话让梁斐然心里很欣慰,大家是真的很久不见了,虽然都知道彼此的消息,却没有什么理由让大家能够聚在一起。梁斐然赴美进修回国之后就到南部来了,虽然留下了联络的电话给江家,却仍是很少联络,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吧。
“我直接说吧。有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因为很紧急,我没有办法给你太多时间做什么心理准备。”江世杰停顿了一下,才说:“青云他……受伤住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