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会嫁给那个年纪比你大那么多的人?”
“姨妈作主把我嫁出去,收了一笔聘金,就这么简单,那年我正在念高二。”
“你不怨她?一个高二的学生,一下子嫁给一个岁数那么大的人。”
“我得的已经够多了,她收容我、养我!像我这种人,没饿死、冻死,已经够幸运了。”
韩梅看了罗平,沧桑的脸上,泛起一股童真的笑容。
“好可惜的是,我在学校年年领奖学金,连校长都舍不得我,说我考大学一定是系状元。”
罗平呆痴的望着韩梅,望得韩梅不自在的低下了头。
“我该学学你的胸襟,自己跟自己闹情绪,实在不是件舒服的事。”
电话铃响,韩梅接了。她的脸上突绽出笑容,兴奋的挂上电话。“罗平,对不起!我马上要出去。”
“车就停在楼下,我送你。”罗平捺熄烟站了起来。
董小同趴在桌边吃蛋糕,头也不抬的满足极了。五岁,然而他却比一般孩子更为活泼调皮。
“好吃!爸!再来一客。”
“这么没礼貌,跟爸爸讲话,连个请都不会说。”董明昌疼惜轻责的望了儿子一眼。
惠珍疼爱的笑着,招服务生,指了指小同的蛋糕。“你没跟那个女孩说错地方吧?”
突然进来了罗平和一个女人。
惠珍轻轻挪开董明昌的手,神情尴尬、半天才回过神来。
“对不起,我想和我妈谈谈。”
惠珍整个脑海纷陈杂乱的跟罗平走到另一张桌子。
罗平声音冷漠极了:“第一次佩华拉住我,今天上午我看到你抱他儿子,阴错阳差下午又见到了,他搂着你。”
惠珍微微看了看儿子一眼,又把脸挪开,似鼓足了勇气一样。
“他人不坏,我们认识一年了——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跟他——”惠珍呐呐地说。
“妈,我们过去吧!不要让人家等太久。”
莉奇的卧房凌乱,东西摊在化妆台、床上、地上。
莉奇抹了抹眼角的泪,嘲讽的打开衣橱。“这就是我的全部,你看清楚了吗?一个样样不缺的好家庭,就是这堆衣服跟那堆化妆品。”
韩梅轻轻关上衣橱,递了张化妆纸给莉奇,一边说,一边弯腰捡地上的衣服,语态轻柔:“你晓得听完你的事情,我有什么感受吗?我羡慕你!同样是孤儿,却生活在不同的环境。”
韩梅走到化妆台前,将化妆品一件件放好。
“我是被上帝遗忘的人,你不知道你很幸运吗?”
莉奇坐在床边,拭眼角。“我有自卑感。”
“我连去想自卑感这个东西的时间都没有。”
韩梅坐在另一边,像个母亲似的。“下次闹情绪,不要拿辛苦赚钱买来的东西发脾气。”
莉奇头靠在床角,两手环着双腿抱着。
“你没有在心里嘲笑我撒了那么大的谎吧!”
“如果不是为了替我介绍到育幼院工作,你可以不必告诉我这些,假如这叫撒谎的话,又算得了什么?”韩梅感激的脸,蒙上层哀怨。“我不也撒谎吗!我女儿没死之前,我表明过我的历史吗?”
怨哀的表情,转为轻微的喜悦。
“明天我丈夫的一个好朋友带我去见我丈夫,后天我女儿下葬,他负责让我参加我女儿的葬礼。
你晓得多巧吗?我丈夫的好朋友,准备跟罗平的母亲结婚。”
靠着床角的莉奇,好奇的跳起来。
“什么呀!怎么又是一个故事,罗平没爸爸呀?”
韩梅自知失言,站了起来转身预备离去。
“喂!韩梅,你到底怎么认识罗平的?”
韩梅停住,淡淡的笑了笑。“如果你们院长肯用我,第一个月薪水我一定还罗平,我偷了他的钱。”
“正农,我话讲在前面,明天琪琪下葬,你如果不让韩梅参加,等会儿我就带韩梅离开这里,这辈子,我不会再见你这个朋友。”
正农冷漠的看董明昌一眼。“请你现在就带她离开,我离入土的日子也不远了,有没有朋友对我都不重要。”说着把脸侧开,大喊:“老金!送客!”
董明昌大怒地冲上前,扭住正农衣襟。
“你有没有人性!你再敢讲个不,我今天两条腿的跟你这个站不起来的拼了。”
“董先生!”韩梅望着激动的明昌,失望的眼神里带着感激。“谢谢你!不要为我伤了你们的感情,我先走了!”
董明昌不可原谅的瞪着余正农,气冲冲地跟了出去。
喝了口咖啡,董明昌叹口气,抱不平的。
“这个怪老头,你姨姑就为了那点聘金这样断送你!唉!我以为有办法说动他,很抱歉。
韩梅静坐不语。
“人总要有点自知之明,我到今天还不了解正农独身一辈子,临老了去娶个……”董明昌不再往下说,轻摇了摇头。
韩梅关切的望了望明昌。“董先生,罗平的母亲跟你……”
董明昌脸上露出笑容。
“她是个好女人,守儿子守了一辈子,我可不像正农,身上有个钱……”董明昌略不好意思,拍了拍韩梅的手。
“别介意我的用词,在我眼里,我一直当你是个小女孩。”
“你们准备结婚?”
董明昌又绽开笑容。“就是最近,罗平的妈,贤淑、温柔,大家年龄也接近,话题能谈得来,对小同也有爱心,就是罗平……”脸上的笑容顿消,略显烦恼。“……我想找个机会跟罗平谈谈。”
“需要我帮忙吗?”
“我自己去找他。告诉我,他该不会是你的男朋友吧?”
韩梅有几分羞涩的摇头,神情中露出淡淡的凄楚。
“他是个好男孩,女朋友在报馆写专栏,我是个离过婚的人,女儿又死了。能苟延残喘的活下去——我已经很满足了。”
“你约我来有什么事?最好快点说,我还有事。”
董明昌毫无怒意:“你还是像个孩子,担心妈妈被抢走。”
罗平毫不理会的,点了根烟。
“我结婚得晚,内人又去得早,小同才五岁,实在需要人照顾,况且,我跟你妈也合得来,小同又喜欢你妈。”
罗平看也不看明昌,抽着烟,故作心不在焉的样子。
“你妈一直不敢对你开口,在她心里,你是最重要的,她担心你不能接受她再嫁。”
董明昌和颜悦色地,十分有耐心。
“小同跟我一个个性,很好相处的,那天看到你,回家念个不停,问新妈妈跟大哥什么时候会搬进来!”
罗平微愣了好一会儿。
“我妈守了几十年的寡,找个老伴也是应该的,我不会有意见,没事我先走了!”说完,罗平站起来,朝对街那部二手货的老爷车走去。
门是李惠珍开的,罗平站在门回。“……我刚刚见过他。”
“如果……你不愿意,我……”
罗平扶门框,声音有些激动、不满:“你有权利!”
“不必考虑我——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罗平冷酷的望了母亲一眼,侧开脸。
“你们这种年龄,又都是再婚,总不会大摆酒席,到处发喜帖吧?”
惠珍难堪又难过,无言以对。
“不摆酒席,也有很多事要准备,我帮不上忙……我出去了!”
尚未跨进门一步,罗平调头又走了。留下李惠珍落寞、伤心、矛盾的站在那儿。
院长握着韩梅的手,慈祥地上下打量了她半天。
“这里的工作,就是爱心跟耐心,我们分家庭制,五、六个小孩一个寝室,对保母,小孩一律喊妈妈,到了念书年龄,就送到附近的中小学去。”
院长笑容慈祥地看了莉奇一眼,半带责备:
“考上大学的,育幼院里就继续供应,莉奇学校离育幼院远,她就找借口在外面租房子,不到礼拜六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