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去散散步,你慢慢来。桌上有刚从超级市场买回来的咖啡,你会冲吧?哦,糖在厨房的左边壁柜上,别拿错了盐。”
“等一下。”
黑暗中传出男人的声音,沙兰思回转过身。
“还有事吗?”
久久,黑暗中又传过声音来了。
“可以麻烦你开灯吗?”
这倒让沙兰思意外。
“当然可以。不过,说不定哪天在什么地方碰见了,对你是不是尴尬了点?”
“……无所谓。”
犹豫了一会儿,沙兰思按了墙上的开关。
灯亮了,客厅中央站了个绝不超过二十一二岁的男孩。黑黑亮两的皮肤,不算挺高,却也不矮的个子,五官长得很女圭女圭气。望过去,真是个不错的孩子。他一动不动地站着,昨天由唱片公司领的六万块搁在沙发上,另外杂七杂八的录音机什么的全在地上,男孩的手是空的。
“……对不起。”
说这话,男孩的脸是涨红的。
“谢谢你……”
小男孩低了个头朝门口走。沙兰思望着小男孩,拿起刚买的咖啡,叫住了他。
“一块喝杯咖啡好吗?”
小男孩不太敢相信的指着自己,怯怯而带着几分羞惭。沙兰思这才注意到男孩穿了身不太清洁的衣服。
“是……指我吗?”
“屋里还有第三个人吗?”沙兰思笑着摇了摇咖啡罐:“我的咖啡冲的蛮不错的哦,你待会儿喝了一定会赞美我。”
沙兰思完全没有恶意的微笑叫小男孩留下了,小男孩受宠若惊而又相当开心地笑了。
“我姓沙。”沙兰思插上电壶,取出两套杯具:“沙兰思,你呢?”
“唐,唐吉。”
“唐吉?好名字。”沙兰思打开方糖罐:“你放几颗糖?”
“……随便。”
“三颗好吗?加不加女乃精?”
“……随便。”唐吉仍然拘谨,无措。
“加点好了,纯咖啡我嫌它太浓。”水开了,沙兰思熟练地倒着:“帮忙端咖啡好吗?”
唐吉端着咖啡,沙兰思看出男孩仍被复杂的情绪纠缠着,顺手打开冰箱,取出黄昏吃剩的半个木瓜。
“这木瓜好甜,好吃得不得了。你猜哪来的?”
拉开落地窗,沙兰思指着木瓜树。
“我偷采的。”沙兰思笑着补了一句:“楼下那个男孩好凶,骂我没教养,我就拿木瓜皮丢他,他恨得差点没疯。”
唐吉嘴角开始笑了,坐姿也逐渐放松了,黑亮肤色的脸上有两颗聪明顽皮的眼睛。
“你实在……,”唐吉喝了口咖啡,顽皮的眼睛翻了翻:“当了那么久的梁上君子,没碰过象你这种人。你实在是很奇怪的人,你一点……,一点也不紧张?你不怕我恼羞成怒,捅你一刀?”
“我没有给你恼羞成怒的机会呀。”沙兰思把半个木瓜切了一块递过去:“梁上君子好当吗?”
“唯一不要本事的职业。”
沙兰思哈哈地笑起来。
“失手过吗?”
“多了。”
“都怎么月兑身的?”
“逃不了就被扭到警察局嘛。”唐吉肩膀一耸:“都碰到象你这种的,我早发财改行了。”
“那你刚刚为什么不走呢?”
唐吉抓抓脖子,不好意思的笑笑。
“算我倒霉,碰到你这种人,突然有了那么点羞耻心,也不知道中了那门子邪。”
沙兰思搁下手中的咖啡,从沙发上随便抓了两万块,友善地微笑着。
“这个带走,不要拒绝,我知道你需要。”
唐吉眼眶一下子红了起来,半天半天,那双顽皮的眼睛变的又严肃,又有不知如何表达的感动。
“……我可以交你这个朋友吗?”
“当然,为什么不可以?来,把钱收下。”
“谢谢你,但是,请你不要叫我拿这个钱,否则……否则……”唐吉哽咽得讲不出话了。
“否则怎么样?”
“否则……今晚我会哭死,哪有……,这世界哪有这么好的人叫我碰着,千万……,谢谢你,但千万别叫我拿这个钱。”
“那么……借给你呢?”
“不能!”
唐吉坚决的口气,沙兰思知道,这个孩子并没有坏到不能拯救的地步。
“别给我,也别借我,我并不打算做一辈子小偷。”
多感人的一个小男孩。沙兰思轻轻放下手上的钱,不再去碰它。
“我要走了,谢谢你的咖啡。”唐吉站起来看着沙兰思:“真的愿意交我这么坏的朋友吗?”
沙兰思伸出手,诚恳地露出友善的笑意。
“欢迎你常来。”
目送唐吉下了楼,沙兰思开始整理被翻乱的房间。
第二章
除非上节目或者有事,傍晚的时候,沙兰思一定坐在阳台的摇椅里,想些用脑子的事,想点作曲子的旋律,有时候,也许什么都不想,真空地坐着。
一楼有人进来了,沙兰思完全忘了昨天偷木瓜吵架的事,进来的男孩跳进她的眼里,昨天的记忆一下子全跑回来了。
沙兰思不知哪来的兴致,从摇椅里跳起来,攀在铁栏杆上。
“嗨!”
男孩脸往上抬了抬。
“要不要数数看木瓜少了没有?”
真叫人模不着头脑,昨天那张凶脸,今天友善极了,仰着的头,嘴角似有似无地斜吊着一抹笑意。
“昨天的木瓜好吃吗?味道不错的话,无限制供应。”
沙兰思换一只手撑着下巴。
“嗨,你今天怎么变得那么友善?”
“我昨天很凶吗?”
“嗬,凶得象我欠债不还似的。”
男孩笑起来了,正要回答,屋里传出声音。
“克尘呀!苞谁在说话啊?等你开饭啦!”
“马上来。”男孩指了指里面,抱歉地抬头看沙兰思:“我妈在叫我。”
说完,男孩又走了回来。“我叫乔克尘,交换一下吧?”
“沙兰思。”
“沙——兰——思!”念了一遍,乔克尘手往上一挥:“再见,我进去了。”
乔家妈妈实在有罪,劈哩啪啦生了半打还要多一个,在家庭计划的两个恰恰好里,这七个孩子够三家半的数量。
不过,还不算倒霉,乔家爸爸不很窝囊,虽没有千万财产,但乔家的经济一直维持在中上水准的范围里。七个孩子除了老幺乔克玲还在念高中,剩下的乔家出了一个博士,三个硕士,两个优秀大学出来的学士。
乔家的房子相当宽敞。这座连栋式的公寓,左右两边的一楼全是乔家的。在这个高级住宅区,乔家的不动产也很值几文。
客厅,饭厅的灯开得通明。乔家当权的架着老花镜在沙发的落地灯底翻报纸,乔家老幺女克玲死不罢休地瞧着电视里的歌唱节目。
老大,老二年前分别嫁掉了。老三到老六,全是男孩,年龄是顺着排下来的,全到了该娶的年龄了。乔家妈妈很有面子,四个男孩高度,长相都十分抢眼。也亏得她有本事,连最小的克铃也渐露可人的姿色。
“报纸,电视能喂饱肚子是不?你们是吃还是不吃?”
四个男孩早已坐到自己习惯坐的位子了。老五克尘在这一家里被誉为怪胎,常常屋顶被叫喊声吵得就要爆炸时,只有乔克尘理也不理的躲在房里画他的设计图。小时候,乔妈妈经常担忧老五是不是有什么心智闭塞症。长大后,人家老五从国外扛着硕士帽回来,被聘于一家规模宏大的建筑公司,他那老死不变的沉默,又叫乔妈妈担心是不是得了忧郁症。
“妈,朱小青不耐烦了,她说我再不娶她,她心灰意冷,这辈子就上山度余年了。”
老四乔克华半得意地夹了一筷子毛豆。
“我不管你。催你结婚催了几年,爱当尼姑,爱当和尚随你们便。”
“妈,我可是拿你们的话当圣旨。”说话的是老三乔克铭,乔家唯一的博士:“不过我们有言在先,升了教授再谈成家,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