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费尽心力来讨好你、软化你、感动你,就是要你辞去那个工作。你狠,你比我厉害,你变本加厉,一不作,二不休,你把爸爸放在什么地位?
你把这生你、养你的爸爸放在什么地位?”
程子祥气极败坏的,声音震动得足以叫醒左邻右舍。
“你书是怎么念的?你还懂不懂做人的原则?
半夜住在一个未婚的三十岁女人家,大清早狼狈的翻墙进来,你讲,你做出什么无耻的事来了!你这个孽种!你这败种!闹出事来你要不要你爸爸做人!”
程多伦一句话也没吭,酒意早已清醒,夜晚的行为,父亲这样的责骂,程多伦无言以对。
“我程子祥造什么孽呀,养你这种儿子,你想气死我是不是?你想活活气死我是不是?”
话才说完,程多伦的脸颊,结结实实接了一巴掌,打得两眼昏黑,倒退数步,还没站稳,第二巴掌又打上来了。躲在屋角的金嫂出来,拦在父子中间,这个老太婆平常瘦干干的,这时刻却蛮有力的。
“老爷,有话慢慢跟他说,别发脾气,别——”
“你给我站开,我今天不打以后就完了,你给我站开,今天要打死这个畜生。”
老太婆终归是老太婆,程子祥一推,金嫂连退带跌,再也插足不上了,只有站在旁边焦虑的跺脚。
“畜生,你这畜生!”
巴掌、拳头,一个脾气暴躁的人,又正好到火头上,打起人来是会出人命的,鲜血从程多伦的鼻孔、嘴角流出来,金嫂吓坏了,顾不得什么了,瘦干干的身于,又再进来。
“老爷,你快停手,会出人命的,他小不懂事,打个教训就好了,老爷!你这会出人命的。”
“你走开,今大就是要打死他,打死这败种。”
“老爷,快停手,真要出人命的。”
金嫂不顾一切,死抓着程子祥的双手。
这边,程多伦肌肤上的痛楚已经掩盖了原有的羞惭,反抗的意识在痛楚的肌肤里扩张,但,程子祥另一只手仍击了过来。
“老爷,就饶他这次吧。”
金嫂愈来愈有力了。程子祥已经满头大汗,拳头用力过猛,也有点酸痛,经金嫂这么没命的使劲往后推,终于被拉开了。
“你给找滚,马上给我滚!宾!宾!”
拭去脸上的血痕。程多伦在程子祥疾声中倒退了几步,并没有离去。
“滚!”
这声悠长的滚,程多伦再也留不下了,手上沾着湿漉的血迹,转头就往客厅大门走。
拉住程子祥的金嫂,一看不得了,三步并一步,使着牛劲拉住客厅大门。
“多伦,老爷说气话,你怎么当真走?快给老爷说下次不敢,请老爷原谅。”
“金嫂,你站开,让他走!”
“老爷,打过就算了,真叫他走。让他到哪去。”
“随他爱到哪就到哪。我不认这个儿子了。”
“金嫂,别拦我,让我走。”程多伦肌肤的痛楚,自尊的无地自容,纵使出了门没着落处,也要出去了。
“老爷,看在太太的份上。饶他一次,叫他一个人在外头没着落处,太太晓得了要有多难过。”
金嫂死命的挡着大门,哀求着。
并不是金嫂这番话打动了程子祥,相依为命,叫儿子滚也只是一时的气话。但,话既说出来了,又不好收口,现在金嫂给自己找了个台阶,程子祥表面上必须做个态度,而嘴巴上也就顺着金嫂的话不再说什么了。
“哼!”
丢下一声哼,程子祥头也不回,上楼去了。
金嫂身子仍抵着门,心疼的摇着头,二十多年来,一手带大的,这份感情,怎么也抹不去。
“唉,多伦,你怎么这么糊涂!”
“别管我,让开,我要走!”程多伦僵硬的坚持着。
“你这就不对了,做错了事,责罚你一顿,这是做爸爸的责任,现在他让步了,你还要怎样?”
金嫂紧紧靠着门,一点也不放松:“爸爸终究还是爸爸,生你养你,打归打,他心里比你还痛,二十多岁的人了,这点你总该懂得,马上就是个大学毕业生了。不用我这个不认识字的金嫂讲道理给你听吧?”
肌肤的痛楚逐渐减去,羞惭在冷静中开始回来,程多伦不再僵持,站了好一会儿,跌坐进一张沙发上。
金嫂确定程多伦不会离家了,赶忙进去拿了药箱,掏出棉花、纱布、红药水、消炎粉。
“不要管我。”
程多伦一把挥开金嫂拿着棉花的手,看也不看金嫂,头靠在沙发背上。
“金嫂是不想管你,不过你爸爸明天看你没上药,他要难过死了,我是为你爸爸擦的。”
“金嫂,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信任你。”程多伦抬起头,愤怒的盯着金嫂:“今天的祸全是你闯的,你凭什么把她是个三十岁的女人,没结婚的事告诉爸爸?你为什么这么多嘴!你不啰啰嗦嗦,你的日子过起来会难过是不是?”
“你看你这孩子怎么不懂事到这地步,金嫂做那件事不都为你着想,唉,好了,要骂金嫂待会儿再骂,先擦药。”
金嫂抓着棉花,硬擦去程多伦鼻孔、嘴巴上的血痕,换了几次棉,才开始消炎粉呀红药水的上。
“真是糊涂,唉,那女人也真是的——。”
“金嫂,你闭嘴,不明白原因,请你不要批评。”
“好,好,好,我不说话,我不说话。”
才讲完不说话,隔不到三十秒,金嫂那张口又开了。
“我早说过了嘛,女人到了那个年纪还不结婚,找个人帮忙什么不好找,找年轻男孩,那还会存什么好心眼,果然嘛,就这么明目张胆把你留了一晚——。”
“金嫂!”程多伦气得脸涨红,推开金嫂擦药的手,从没有如此不礼貌的怒视金嫂:“我警告你,请你以后不要三姑六婆的乱讲话。”
讲完,手用力一挥,就上楼了。
“喂。你等药擦完再发脾——”
碰地带上门,也不管额角的青肿,程多伦一头栽在床上,手心握得紧紧地,死捶着床栏,捶得手都痛了,气愤才平息下来。程多伦翻了一个身,脑子开始浮起舒云。舒云的影子一出现,程多伦的脸猛地发烫,想起那奇妙的昨夜,程多伦简直不敢相信,就在这一夜中,自己就不可思议的成长了,今晨离去时,舒云像一只甜睡的小猫,偎依在自己的胸膛前,曲蜷着,依附着,程多伦发现自己有一个结实的胸膛,还有一双富于肌肤的手臂,那只手臂令舒云在悲伤后恢复了第一次见到她时的静谧。
追忆到这里,程多伦卷起袖管,比了比手臂,看见那块隆起的男性美,好满足的笑笑,才放下了袖管。
舒云,舒云,多令人神驰的一个女人,她竟在自己的手臂中沉睡了一夜,这女人,她可能此生永远属于自己吗?如果又有一个男人——,程多伦跳起身子,有即刻赶去林园大厦的冲动。
绝不能!从现在开始,绝不能再叫第二男人沾到舒云,自己能保护她,能给她一切。
程多伦又再躺回去,唇角泛起了英雄般的满足,舒云是需要保护的,她看来是那么柔弱,那么忧郁,她说过她害怕没有声音,她讨厌黑色,她恐惧寂寞,不像罗小路,叽哩呱啦,一天到晚像有说不完的话,开口就是他妈的,左看右看,怎么也找不出半丝女孩子的味道,一点也不需要男孩子去保护。
想到罗小路,程多伦这才记起又有好几天没去看她了,内心有些歉疚,看看才八点多,程多伦决定下午带点吃的东西去,这个女孩是程多伦所见到世界上对吃最有兴趣的,每次看见她吃起东西来,就像从西伯利亚放回来似的,吃得又快又多,也不管别人好笑,上帝真滑稽,造了舒云,又造了罗小路,把柔静放在舒云身上,把粗野全丢给了罗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