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多伦还没讲完,电话铃响了,舒云连忙跑过去接,马上脸上就露出喜悦,完全忘了程多伦的话才讲到一半。
“喂,浩天吗?等了你一天电话,你什么时候来?”
喜悦从舒云脸上撤去,程多伦看到一张好失望、好失望的脸,那种失望几乎是失去了一切般,给人难以言喻的沮丧。
“不能推掉吗?”
沮丧加深了,程多伦看到细弯秀气的眉缩在一块,紧紧的。
“明天呢?明天能来吗?”
程多伦从未看过一张如此绝望的脸,那张绝望的脸,像在哀求,哀求着电话那边的人。
“还需要过多久你才让我见你?——给我一个时间,浩天,不要叫我这样等,不要让我再次只是到机场送你走。”
哀求的眼睛蒙起微微的潮红,程多伦看得清清楚楚,那个叫浩天的是个怎样的人?怎能如此拒绝一个渴望见他的人?
“后天我等你,好吗?——别让我等太久,——再见。”
电话筒缓慢、缓慢地垂落,舒云的手压在电话上,似乎全身的力量都放在上面了。
饼了差不多有三十秒之久,舒云转身,情绪尚未恢复过来,勉强平静的面对着程多伦。
“对不起,我忘了你还站在这,你可以回去了。”舒云做出送客的笑容:“明天见。”
程多伦有留下来,没有任何理由,只是想为一张看来如此难过的脸,做一些什么。但对方已经有送客的意思,程多伦迟疑的望了望舒云,不再逗留。
“明天见。”
浩天是谁?是那天在电梯口与舒云拥吻的男人吗?显然舒云并未结婚,那么浩天是她的男朋友?舒云为什么不结婚?看起来,她差不多有三十岁了,三十岁的女人,几乎是超过结婚年龄了,可是,她为什么不结婚呢?从电话的语态中能断定,舒云爱极了那个叫浩天的男人,而那浩天像是没有舒云那种狂热,老天,这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份感情?程多伦想起那天在电梯口,舒云依依不舍的留恋,突然,一阵不公平的愤怒从胸口涨起,程多伦极端的不满意那叫什么浩天的男人,也极端的同情起舒云来。
这一天,从吃过晚饭到临睡前,程多伦反复的想,不停的想,舒云那张绝望、沮丧、难过的脸,一直浮饼来,从不同的地方浮饼来。
☆☆☆
大清早起床,程多伦就听到楼下好多人在讲话,闹哄哄的,平常家里总是静悄悄的,尤其是大清早,金嫂总是不声不响的做早饭,不声不响的打扫,而今天竟反常的像有一屋子人在那议论什么。
程多伦穿上晨衣,还没下楼梯,就看到两个警察,一个问金嫂,一个在做记录,爸爸坐在沙发上,一只手夹着雪茄,一只手摊开,对着警察做不知状。
“谁晓得?还是金嫂上楼来告诉我的。”
“昨晚半夜的时候,你们难道一点什么都没听到吗?”
“他们这种人搬东西熟练得不得了,客厅铺的又全都是地毯,什么声音也没听到。”
“是呀,连我都没听到,我是睡在楼下房间的。”金嫂比手划脚的说。
“程先生,这次盗窃,大概丢了些什么东西?”
“我也搞不清楚,金嫂比较晓得,是她先发现的。”
“偷的还不少呢?”金嫂扳起手指算:“一台外国进口的彩色电视、还有照像机、录音机、洋酒八瓶、韩国带来的高丽参有半斤之多,另外,我看那帮人是饿昏了,冰箱里的烤鸡、红烧蹄膀、五六个苹果,全给搬得光光的。”
站在楼梯口的程多伦,听到这里,突然暗笑了一下,还有小偷偷红烧蹄膀这些玩意。
“程先生,你等消息,我们尽快给你破案。”
“好,那——,谢谢你们了,麻烦你们来一趟,实在不好意思。”
“哪里,不客气,这是我们的职责。”
送走了两名警员,程子祥一回头,就看到楼梯口的程多伦,父子你看我,我看你,半天,程子祥把咬在嘴角的雪茄拿下来,习惯的严肃面孔始终板着,但仍没开口讲话,大约又过了五六秒,程子祥再度咬住雪茄,把眼里极度的不满抛向儿子,然后转身离去。
金嫂端出早点,看见程子祥的背影,摇摇头,略带责备的面向楼梯口站着的程多伦。
“也不怪老爷生气,好好的居然跑去找工作赚学费?叫人家听了,不笑才怪,老爷在社会上,有名有望的,你这不是跟他过不去吗?”
摆好早点,金嫂的口气从责备转为慈祥的安慰。
“其实,也不全怪你,老爷的脾气有时候也真是暴躁了点,不过,晓得他的脾气,顺着他点,有什么事,也就过去了,你妈在的时候,唉,她真是个好人。”金嫂站在餐桌旁,跌入好久好久以前的记忆;不管老爷怎么发脾气、怎么摔东西、怎么骂人,她总是轻声细语的在后面捡东西,任老爷骂,这么好的女人,难怪老爷二十多年了从没想过再娶。“唉,好人命短,这真不知道是什么天理。”
自顾自的说完了,金嫂开始帮程多伦盛稀饭。
“虽老爷那天发脾气说,你是去帮人家写什么来着,我也没听清楚,到底是干什么?”
“帮一个作家写稿子,她是用左手写字,可是她的左手开车时撞伤了,所以她就登报找人帮她忙。”
“作家?男的女的?”
“女的。”
“女的?”金嫂不以为然的皱皱眉:“女的她找个男孩做什么?怎么不找个女孩呢?那个作家多大岁数了?”
“差不多有三十岁吧。”
“有几个孩子啦?丈夫是干什么的。”女人天性好管闲事的兴趣开始推动金嫂了。
“我看她还没结婚。”喝一口稀饭,程多伦真有点懒得回答。
“还没结婚?”金嫂大惊小敝的睁大了两眼:“三十岁的女人还不结婚,她存着什么心眼?”
“老天!”程多伦有点生气的拍着额头:“金嫂,你不要滑稽好不好?人家结不结婚,关你什么事嘛!”
“那倒不关我的事,我是要叫你注意点,这种女人呀,别让她惑上了,你看她是不是不大对劲,什么人不好找,偏偏找了个年轻的男孩。”
“金嫂,你是怎么想的?你简直——。”
金嫂唠唠叨叨的讲到一半,程多伦已推开椅子,稀饭也不喝了,瞪了金嫂一眼,跑上楼去。心底对舒云充满歉意,要不是金嫂那么大把年纪,刚才真想骂她一顿。女人真是莫名其妙,那头脑袋闲下来,什么滑稽荒谬的事情,都能叫她们想出来。
第二章
书房里弥漫了一屋子烟雾,现在,程多伦已经很能适应这种呛喉咙的味道了,舒云带着感情的声音,念着女主角独自离去时那种割裂、痛绝的心情。程多伦的情绪,随着手底的笔,也坠入故事里的感伤。
正写到高潮,电话铃突然响了,舒云带着感情的声音中断,像被什么驱使似的,从摇椅里一跃而起,冲到客厅去接电话。
一会儿,舒云进来了,满脸的笑意,甜蜜得像情窦初开的小女孩。
“今天我们就写到这,你可以早点回去。”
“可是,时间还没到?”
“没关系,明天再写。”
“可是——,我们正写到最紧要的地方。”程多伦极端敬业的,企图改变舒云突来的作法:“我想,我写完了这段再走好吗?”
“明天再接,好不好?”舒云那脸情窦初开的甜蜜,已经迫不及待要程多伦离去:“我马上有朋友要来,我还要换换衣服什么的,真的没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