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再看了!”赵湍归伸掌覆住她的眼,扶持的动作仍旧轻柔。
有生以来第一次下庖厨,为的是自己的妻子,这种事说来……也没什么好不可见人的!
只是,还是会让他觉得腼腆。
“你遮住我的视线,教我如何行走呀!”杜瑄儿故意闹他。
望着她颊上那对遮不住的笑涡,赵湍归下意识地月兑口而出,“我会牵着妳。”
闻言,杜瑄儿震颤了下,而后黯声开口,“你有这份心意,对我来说便已足够。”
靶觉到手心里的溼润,赵湍归移掌接着落下的泪水,脸上潮红褪去,换上沉重神色。
“别再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了,好吗?”
“好,我不会再说了。”杜瑄儿很配合的笑着点头。
反正也没机会再说了,这一碗姜汤的心意,已经足够她往后细细回忆。
相依的人儿,慢慢隐入室内,只剩下细碎的话语随风飘散而出。
“妳得喝完。”
“什么意思?”
“就是……”
“咳!咳!好辣。”
“喜儿说这是为妳好……”
“帮我喝一些嘛。”完全是可怜兮兮的祈求语气。
“不行,为了妳好,也别辜负我的心意,妳得全部喝完……”
雪,又慢慢降下。
第九章
庄严宏伟的大雄宝殿内,阵阵梵音传送出无限宁静祥和。欧阳珣静坐于佛前,专注地聆听面前师父的开示,身旁则有已经摆置好准备用上的法仪。
祥和的梵音中,渐渐渗入仓皇的脚步声。
赵湍归踏着慌乱而无措的脚步,踉踉跄跄奔上阶梯,闯入殿内,打散所有宁静。
惊惶的眼锁住佛前唯一散发的身影,急忙冲上前拉住他。
“悟缓?”欧阳珣起身面对赵湍归,疑惑的眼审视他的失态。
“瑄儿……瑄儿她……”乱慌慌的心绪,致使他无法吐出完整的字句。
没有不舍,没有挽留,悟缓的伤心担忧,不是为他……
抬手拭着赵湍归脸上奔流的泪水,不能说自己心底无讶。
悟缓竟然哭了,恍惚想起,即使曾迫他成亲,即使曾令他心碎,悟缓也从未掉过一滴泪,但现下……
不意外地,心底掠过一抹痛楚。
只是,该要放开了呀,这样的痛,不应属于他!
“冷静一些。”欧阳珣冰凉的手指,轻轻碰触赵湍归的额,将凉意缓缓送至他乱纷纷的脑海,镇定他的心。
“瑄儿离开了。”赵湍归终于回过神,注视欧阳珣平静的面容,说出令他六神无主的理由。
“什么?!”欧阳珣僵直了背脊,一时无法消化赵湍归的话。
“她只留下这张字条。”在惶然的情绪暂时得到平缓后,赵湍归将字条递出,而后渐转清明的眼才开始审视周遭,也才看清楚目前殿内的景况。
他是不是……正好打断了什么?
因为心中突然的了悟,让好不容易得到片刻冷静的思绪,再次纷飞杂乱了起来。
如果不是瑄儿的离开让他无法思考,如果不是他的慌乱、他的匆促,玉容是否就这么一声不吭的……
环顾周遭的眼,终于回到面前人的身上。
曾经,披散的发,结起他们的缘分;如今,披散的发,竟是为了将一切断绝……
欧阳珣颤抖的手,缓缓摊开字条,平静的神色,早在听到杜瑄儿离开的消息时便已刷上雪白。
她离开了……她离开了……那么,他的心意算什么?他的退让又算什么?
可知她现在的身子,再禁不得任何折腾?
白皙的纸张上,只有寥寥数字,是她娟秀的笔迹──
不该存在的,是我。
如遭雷击!他的心,完全掏空,再寻不回强装的宁静。
她听到了,那一日他的自语,他的心伤,她全听入了耳。
只是,她知道多少?
他的心伤,只想说给自己听;他的自语,只是为了道别,道别过去的一切,也告别他的情。
她却听入了耳,也……记入了心。
难怪他离开的隔日便由欢天喜地的赵府家仆口中得知她已清醒的消息。
成全,总是成全!她为何总要为他们退让?
这不是他要的结果呀!
抬起茫然空洞的双瞳,他的眼,缓缓扫过已停住泪的赵湍归,定在已走到他身旁的师父脸上。
那一脸平静安详的笑意,再也稳不住他的心。
终究,他还是得负了师父苦心开导点化的恩情吗?
茫然的眸,却无意识的流露出惊慌与渴求,有如沉溺茫茫大海,找不到一个可攀扶之物。
他想渴求什么?救赎吗?
他真正需要的是什么?他该走的路又是哪条?此刻,茫然无依的陷溺感渐渐包围他,让他无所适从。
“顺着你的心意,去吧。”平静的眼里,有着看透一切的明澈。
“师父……”连师父都放弃他了吗?连佛也……不愿收留他了吗?
“你俗念未定,尘缘未了,尚无法归入我佛门中人,等你能寻回自己的本心时,我佛永远敞开大门接受你。”
自己的本心……
云雾渐散,将要打死的心结让人解开了,茫然的神色渐渐褪去,换上一抹坚定。
向师父行了个拜别大礼后,欧阳珣拉住赵湍归的衣袖,火速离去。
ΩΩΩΩΩ
“咳……咳咳……咳咳咳!”一阵猛烈的呛咳,让杜瑄儿差点顺不过气来。
“小姐!”喜儿提着刚抓好的药推门进屋,看到杜瑄儿痛苦不已的模样,差点吓坏,连忙放下药包,冲到床边替她拍背顺气。
“妳回来了?”呛咳稍歇,她对喜儿绽出开心的笑容。
望着她强扯而出的笑,喜儿的泪再度夺眶而出。
小姐的病,愈来愈严重了……
“小姐……我们回家……我们回家好不好?”
她好后悔当初没有拚了命阻止小姐离开的意图,好后悔自己败在小姐祈求的目光下,好后悔自己没有想到小姐的身体根本不适合再受劳累,好后悔当初自以为是的认为只要她跟随着小姐,小姐应能无恙……
她怎么能忘却当小姐一旦作成决定时,将会是多么坚强的心思?
“能回哪儿?”杜瑄儿端起自嘲的笑容。
“回赵府或杜府,只要能医治小姐的身体,我们回哪儿都好……”
望着喜儿心急的表情,杜瑄儿缓缓释出不容置喙的笑意,坚定的吐出回答,“不。”
早在看到小姐的笑容时,她心中便已产生慌忙,她知道小姐这么回答,便表示宁可病死于这座小屋,也不愿再回京城。
“小姐,妳可知到现在外头传言姑爷寻妳已至疯狂,几乎翻了京城……”
“为什么不?”低沉的声音由门边缓缓传来,打断喜儿的劝语。
“玉容?”杜瑄儿讶看着走入矮门的白色身影,疑惑着他如何能知道这儿。
一抹了悟闪进心头,她偏头看向喜儿。
面对杜瑄儿责怪的目光,喜儿没有惊慌,只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我不愿再见到小姐这般为难自己……”
“别怪喜儿,她前往城内抓药时被我撞见,我强逼她带我来的。”欧阳珣走至床沿坐下,克制住想轻触她容颜的手,低低询问:“为何要走?”
杜瑄儿偏头垂眸,不愿正视欧阳珣担忧责怪的目光。
“我以为这么做对大家都好。”
凝望着杜瑄儿因病情加重而变得极端憔悴消瘦的面容,他漾起阵阵心疼。
他怎会不知她的心意?!
“悟缓很爱妳。”他淡淡的开口,仿佛这件情爱与他无关似地。
没想到会从他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也没想到他竟是用这样的语气说出口,她愕然抬头看他,却只见他一脸无奈的笑。
“悟缓从不曾为我而流泪,知道我是男儿身不曾,我逼他成婚时不曾,即使我令他再心碎亦然。但他竟可以为了妳,任由心慌意乱的泪水恣流,一路由王府狂奔至京郊,只为了问我该怎么办。”他轻握着她披散垂落的乌细青丝,语气仍只是淡然。“悟缓可以刚烈、可以温柔、可以暴怒,也可以狂放,但如此失态的悟缓,我却是第一次瞧见,而这样的他,为的是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