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时日她与玉容合力新谱此曲,经由她柔柔轻轻的嗓音诠释,少了豪气,却多了份悠远与淡然。
“好个但愿长醉不愿醒!”赵湍归豪迈地大笑,接过酒,与杜瑄儿干杯,一饮而尽。
是了,即使这些时日来的生活平顺和乐,但隐隐的暗流,却令人不安。
每当玉容来时,他们会在倚梅院或木墀园谈天话地,而瑄儿也总会体贴地让他与玉容有时间独处。
就某方面来说,他们是在利用瑄儿对外辟谣,她也相当配合,甚至连喜儿都不知道他们三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只是很天真地庆幸道:“姑爷和小姐的感情变好了。”
就在瑄儿以行动为他们设想的同时,他也常常为瑄儿那偶尔会流露出的徬徨与伤怀心疼,而玉容则只是冷眼旁观,不置一辞。
记得不久前的一日,玉容前来王府,而他恰巧有事外出,并于玉容到来后不久随即回转,正巧看到瑄儿在摘采枝头等不及冬至便迫不及待绽开的白梅,将花瓣一片片地拔置于手心。而后将堆叠的花瓣洒向空中,在瓣雨中翩翩旋舞恍若仙子。
“飞羽饰璎珞,急旋身形姣。惜此共无聊,宁作机缘巧。花绽迟一季,蝶舞旬未了。醉逝东风梦,归落奈何桥……”
清亮的嗓音幽幽地吟唱哀凉的乐调,最吸引人的,却是她脸上的几许晶莹灿光。
玉容就站在倚梅院的门口,神色复杂地望着毫不知道有人到来、犹恣意放纵情绪的瑄儿。
而他却也静立在几步之遥,看着玉容的专注与瑄儿那旋舞出的伤怀。
平静的表相背后,却是三人皆无法说出口的煎熬。
夜夜同榻,可真能异梦?
玉容有时望向他的眼光中,有着明白的担忧,却从没有问出口,他只会随着赵湍归望向杜瑄儿的眼光,默默任由心疼。
心思复杂翻转,在杜瑄儿略带哀愁的眼波中失神,催眠似地任一杯杯黄汤下肚。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杜瑄儿轻声吟哦,看见已被酒力催发药效的赵湍归,一滴泪滑下眉睫。
饼了今夜,一切将再不相同,她知道,她背弃了悟缓对她的信任,他决计不会原谅她!
但是她已别无选择,现在她只能祈求上天,成全她的一片痴心。
对也好,错也罢,她只是个深爱他的平凡女子,拥有最平凡的私心,只愿上天成全呵!
酒精催发了药力,荡漾出气氛的旖旎,杜瑄儿靠入赵湍归怀里,搂着他的颈子,轻轻地在他因酒与药力而布满红潮的颊上一吻,然后碎碎细细地吻向他的唇,他的颈……猛地,赵湍归抱起杜瑄儿向内房行去。
微弱摇曳的烛光,静静地映在拢起的床帐上……
饼了今夜,一切终将不同呵!
ΩΩΩΩΩ
“金风细细,夜夜梧桐坠。”低身欲拾起一片早已枯黄、被风吹至曲桥的落地梧桐,怎奈突然一阵晕眩,导致步履不稳。
“小姐!”喜儿吓了一大跳,连忙搀扶住差点跌倒的杜瑄儿,嘴上还不断叨唸着:“都叫小姐小心一点了嘛!妳最近身体那么虚弱,哪里禁得起这些突然的动作啊。”
“喜儿,我没那么娇弱。”杜瑄儿被喜儿嘟嘟嚷嚷的叨唸惹出了笑意。
“是啊,以前的小姐可没有这么娇弱。但是自从嫁入赵王府后,身子就愈来愈糟!”
“喜儿,别乱说话!”杜瑄儿一听到喜儿极端不满的语气,愀然变脸。
“我哪有乱说话,小姐妳如此金枝玉叶,在杜府受尽呵宠,为何甘愿要在赵王府里受委屈?喜儿为小姐感到不平啊!”
“喜儿,妳再说我可要生气了。”杜瑄儿对喜儿的口没遮拦有些动怒,泰半也是因为担心若有下人到来,一旦听到喜儿的话,难保日后对喜儿有所不利。
而喜儿却犹似堆了满月复牢骚,终于溢出了临界点,因此一开口抱怨就停不下来。
“为什么不准喜儿抱怨?要我说,这赵王府里没有一个好人,大夫人皮里阳秋,只会用权势迫人;老爷又不太主事,任凭夫人作威作福;二夫人权利薰心,奸险苛酷,还听说三夫人的死因与她月兑不了干系;二公子私德不修,婬佚;二少夫人尖酸刻薄,心胸褊狭;三公子懦弱无用,贪懒怕事;姑爷又冷血薄幸。小姐,他们不值得妳倾尽心力对待啊!”
“难道喜儿有说错吗?自从那一夜过后,姑爷可曾向小姐问声好过?小姐终日郁郁,姑爷可曾付出些许关怀过?小姐身体不适,姑爷可曾为小姐吩咐补品过?就算是做做样子也好,偏偏姑爷就连做个样子也不愿意!那可是小姐的初夜啊,之后姑爷却连声怜惜问候也没有。我就是不明白,为何我们心中的珍宝,竟只得到姑爷这样糟蹋的对待?我就是不明白,为何我们竭尽心力捧在掌心守护,就怕有些微闪失的玉人儿,来到赵府却会落得这般消瘦憔悴?姑爷根本不懂得小姐的好,根本不懂得如何疼惜小姐、保护小姐,他不配拥有小姐的一片痴心!”
喜儿一想到小姐的苦处与委屈,不禁悲从中来,为杜瑄儿心疼的泪水一颗颗顺势落下,也因为说到伤心悲愤处,使得情绪太过激动,因而没有注意到杜瑄儿的异常。
“喜儿,别再说了。”喜儿的愤懑话语牵动杜瑄儿的心伤,思绪又转到初经人事后的那个早晨,赵湍归怒不可遏的眼神、控诉的伤人言语,以及绝然而去的背影……
为什么他从不分给她一个温存、了解的笑容,就算只是施舍也好?
为什么他从不让她在他心上驻足半分?
她知道自己总是过于奢求。
她知道这场情爱赌局,从一开始她便注定是输家,却仍旧执意下场。
她知道自己仍是不够坚强,提得起,却放不下……
她的头好昏、好重、好痛,为什么喜儿仍可以这样义愤填膺,却活力十足的叨叨唸唸呢?
可知她已经无法支撑这副软弱无力的躯体了。
“我不愿再看到小姐这般难受了,赵家人不懂得珍惜小姐,我们就回杜府,老爷一定也舍不得小姐这般……小姐!”兀自为自家小姐抱不平的喜儿,终于注意到杜瑄儿的不对劲,赶忙搀扶住摇摇欲坠的人儿。
“小姐,妳还好吧?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没注意到小姐的不适。”从没见过小姐这般虚弱的样子,喜儿一时慌了手脚,泪落得更急了。
“小姐,妳撑着点,我马上差人去找大夫。”将杜瑄儿扶持到悠然亭中的石椅上坐下,喜儿慌慌张张的欲跑开唤人,却让杜瑄儿软软地扣住了手。
“喜儿,别再说这些话了,知道吗?”气若游丝的言语,仍旧是为她而出的挂怀。
小姐担心她日后的处境,她怎会不知,只是小姐何时才能多为自己着想,多爱惜自己一些?
小姐怎就不懂,她多为小姐心疼?怎就不懂,她为小姐的担忧一如小姐为她?
看着小姐盈满乞求的眼神,她怎么也想不通,明明是天之骄女,为何主子仍总要事事退让,连对她这个奴婢也是如此放段!
“喜儿……”
搀扶住杜瑄儿瘫软的身子,喜儿阑干满面,慌乱应许:“是,小姐,喜儿不说了,喜儿不说了,只要妳别再吓喜儿啊!呜……我不会再多嘴了,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妳别昏啊!我马上去叫大夫,呜,撑着点啊,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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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王府前院回廊上,欧阳珣拦住正欲往养心斋行去的赵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