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秋,爹知道你还在为袁公子那门亲事生气。爹派去找你的庄护院和孙护院说,你死命挣扎又踢又咬就是不肯跟他们回来,他们迫于无奈只好用迷魂帕把你迷昏了,所以你才会足足昏睡了两天。”
楚老爷楚荆平不怒而威的语气中,透露着一丝怜惜疼爱。江秋向来秀气斯文,几曾听过或见过她又踢又咬,自是恨死他这做爹的,才会连家也不肯回。他清清喉咙,语气不自觉又软了几分。
“其实,爹还不全都是为你好。想那城里第一大财主秦天霸的二公子秦琥,成日只晓得吃喝嫖赌不务正业,三番两次上门来纠缠不说,还摆明了要强娶。若爹不抢先把你许配给袁公子,何以杜绝秦公子的迫婚。再说,袁公子堂堂一名新科状元,人品相貌才学样样出类拔萃……”
楚老爷的话还末说完,便教拚命朝他使眼色清喉咙的楚老太夫人截断抢着道:
“荆平,江秋才刚醒来,你别没事净提什么袁公子、秦公子,那些个她现在最不受听的话。我看江秋身子骨还挺虚弱的,咱们大伙全先过下,让她自个儿好好休息静养。悦儿,你好好伺候照顾小姐,我那儿还有些上好的人参,待会儿我让小苹拿去厨房,熬了送过来给小姐喝。”
“是,奴婢遵命。但……老太夫人,小姐她……她……”
悦儿支支吾吾,眼角边还闪着些许泪光,是刚才被冰儿吓出来的。但她一个奴婢,哪敢在老爷和老太夫人面前多话。只能忍着到口的话,目送走全部的人离开后,再独自面对她那似乎有点不太对劲的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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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这是你最爱吃的冰镇酸梅糕和八宝凉粉,以往总要悦儿催促厨房的崔大嬷做来解解馋,怎地现在连一口也不想尝?”
悦儿瞧小姐丝毫未动,毫无食欲,赶紧以最快的速度把桌上的甜点收了。
这两天来,伺候小姐已成了她最害怕、最胆战心惊的事。什么都不对,小姐像突然转性变了个完全不同的人似的,怎么伺候就怎么不对,发起脾气来更是以往从没见过的。
“既然小姐不想吃甜点,那就刺绣、作画、要不弹琴可好?小姐你最爱用月琴弹那首‘西江月’,悦儿这就去把你那把月琴拿来。”
悦儿转身就要去拿琴,生怕伺候得不周到,小姐又要怪罪发脾气。
“弹弹琴也好,这种千金小姐,锦衣玉食绫罗绸缎却半点动弹不得,喘不过气来的日子,真教人闷得慌,一点也不好玩儿。悦儿,你就拿把胡琴来,我弹首轻快的‘江南小调’解解闷,也好过坐在这儿发呆。”
胡琴?悦儿猛地煞住脚,睁大了眼。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
“怎么啦!又什么地方不对了?”
冰儿实在搞不懂这楚府的丫鬟,除了动不动就会被吓得泪眼汪汪,要不就被吓得发呆之外还会什么?
其实,冰儿也不是爱乱发脾气的人。只不过,无端端被人抓来这儿当什么捞什子千金小姐,已是天底下最倒霉的事了。偏偏这楚家老爷生怕她会再次逃家,整个楚府看守得比皇宫内院还森严,害她偷溜了几次都没溜成,反倒提高了他们的警戒心。
最难的是,她抑制不住疯狂想念浩哥哥的心,实在太想太想太想念他了,想得不知该拿自己如何是好,想得心都发疼了,才会忍不住乱发脾气。
“小姐,你月琴、琵琶、古筝都爱弹,就是从来不弹胡琴,这叫悦儿一时去哪弄个胡琴来?”
悦儿诚惶诚恐又为难极了。伺候小姐多年,只知她最爱弹凄美哀怨的“西江月”,几曾听过她弹什么轻快的“江南小调”。
真是岂有此理!这么大一个楚府,连个胡琴也没有,这楚家千金平日净是发呆过日子不成?“楚家千金?”这四个字犹如一记响雷,轰醒冰儿只顾想念浩哥哥,想昏了想痴了的脑袋瓜。对呀!她现在就是“楚家千金”,“楚家千金”就是她。虽说她很不服气,更死不相信,天底下居然有人胆敢和她冰儿长得一模一样,美丽到没人能辨出真伪。算了!暂且不跟这“楚家千金”计较,否则日子岂不更难过。于是,她开始很努力去研究了解起“楚家千金”来。
“悦儿,你一定很害怕而且不太喜欢现在的‘我’对不对?其实呢?我自己也挺不喜欢这样的‘我’,但偏偏我在被人掳回来前不小心摔了一跤,大概是摔坏了半边脑袋瓜,很多事都不记得了。现在你得帮我恢复记忆,咱们先说,我既然逃了家怎会又笨得被人掳回来?”
不是“笨”是什么?她冰儿也逃家又不见她被抓回傲冰堡。
悦儿这才恍然大悟,拚命猛点头道:
“原来是这样呀!难怪我老觉得小姐整个人彻头彻尾,连性子和喜好都和从前大不相同,好象变了个人似的。小姐,你一定是不记得咱们为了逃婚,悦儿打扮成书撞,小姐打扮成书生一起逃家的事。只不过咱们逃到城门口时,正好碰到街上闹烘烘人山人海,万头钻动,大家争相想看正欲被行刑处死的囚犯,而被人群冲散了。后来,悦儿惶急措乱在城里四处东寻西找,找了整整两天,也找不到小姐的踪影,既不敢回楚府又不敢擅自离开城里,就怕小姐找不到悦儿,没人伺候照顾如何是好?结果那天找到天桥边,悦儿一时被街边引人入胜、千奇百怪的魔术表演吸引了去,看得忘了神,一不留意竟被老爷派去的护院识破身分,被抓回来。只没想到小姐也被抓了回来,还换回了女装装扮且昏迷不醒。”
冰儿故意重重地点头,通:
“你这么一说,我倒全想起来了。不过,这楚老爷……呢,我的意思是,我爹他是干嘛的,这么大本事,居然这么神通广大说派人,就能把咱们掳回来?”
悦儿的双目睁得大大的。小姐这一跤,可摔得真严重。
“老爷在信王府当教头呀!是数一数二的武官,本事当然大啦!信王朱由检就是当今天子的弟弟,他最器重宠信的就是咱们老爷了。”
“哦……,那……老爷既然认为新科状元袁公子,相貌人品样样顶尖出类拔萃,这么好的人选,楚家千金……呢,我是说‘我’,为什么还要逃婚?”
悦儿这次不只瞪大了眼,还张大了口!看来小姐不只摔坏半边脑袋瓜,连另外半边也一并摔得昏头昏脑,什么都记不得了。
“小姐,你怎么连杜公子都忘了?自从咱们去西山赏花,和去慈宁寺上香礼佛两次巧遇杜公子后,小姐便对在宫内任职锦衣卫,英勇挺拔的杜擎杜公子念念不忘,才会抵死宁愿逃家也不肯下嫁给袁公子。”
说曹操曹操就到,而且到的真不是时候。一道人影刚巧就在此时无声无息窜进来,躲在香闺上头的构梁上,却独独错过了这么深情感人的一席话,只听得冰儿下一句教他心碎差点摔下来的无心话。此人正是一心担忧楚江秋的安危,听说她被秦琥逼婚逃家又被抓回,坐立寝食难安,非夜探楚府探个究竟不可,否则绝难心安的杜擎。
原来这楚家千金早已有了心上人,这就难怪她要逃婚了。
冰儿竟有些莫名生气地忿声喃喃道。
自己从头到脚全身上下都可假装冒充楚家千金,但这唯一仅有的一颗心可不能有别的心上人。她猛跺脚,有些气咻地道:
“管他那在宫内任职锦衣卫,叫杜什么擎的,有多潇洒英勇挺拔俊伟,人家心里只有浩哥哥,再也装不下任何人。悦儿,以后别再在我面前提什么杜公子的。多提一次,心就多疼一次,怎么才能不疼不想浩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