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父亲提过,似乎爱是一种更深刻的东西,令人苦恼,令人甜蜜,令人茶饭不思。
还记得当时爹以诗经里头的〈蒹葭〉来做了例子——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吟咏了一段,他低头看了女儿。
“莲儿,明白这意思吗?”长长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脸,不过从微弯的嘴角还是可以看出他在微笑。
才十一岁的忆莲,听着父亲念着奇怪的词,哪里能懂。她把小脸全皱成一团,很努力地想,最后终于放弃了。
“爹!我不知道。你念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意思呀?”什么蒹葭,什么溯洄,她根本搞不懂那是什么奇怪的东西,更别提里头的含意了。
“嗯……这是一篇情歌,讲的是想念一个人,但那人却与自己隔了一道无法跨越的河水,只能看见她,却无法模到她,即使想要渡河去找她,却又始终可望而不可即……”父亲淡淡地说着,眼神也没看自己,反而望着天边,好像在那里有着什么似的。
对爹说的话完全不能明白,她也只能看着父亲,期待他再解释下去。不过他却笑了一笑,对她说:“你现在还小,这种男女之间捉模不定的爱情,对你而言还太难,将来长大遇到了,就会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感觉……”
“什么嘛!”她不满地嘟着嘴,抓着父亲的手,撒娇地攀在上头。
“说嘛!莲儿会懂的啦!”
看着她的举动,爹只是犬笑,戳了戳她的头……
想到这里,她不禁叹了口气。“什么长大遇到了就会知道……我现在长大了也还是不知道呀!”她趴在手臂上,长吁短叹。
司徒焰日大概是为了让她有思考的空间,两天来,除了吃饭以外,几乎见不到他;而邀月大概是发现忆莲有心事,也不来打扰,因此她得以专心思考。不过,想得头都快裂了,她还是无法明白到底何谓爱情。
她站起来,伸展着身子,把手往上高高地举起,然后放下。
“唉……身体都变得没啥力气了。出去走走好了。”她决定转换一下心情。再想下去,也只是在原地打转,倒不如改变一下心情,到外头活动活动筋骨,或许能在无意中得到答案也说不定。
她拎起裙摆,走出凉亭,一阵微风迎面吹来,将她的发丝吹了起来。
“今天的天气很好呀,是散步的好天气。”她看了看晴朗无云的天空,抛下了缠绕多时的烦恼,步出了冷剑山庄的大门。
所谓冤家路窄,说的大概是这种场面吧?
在临安城里闲逛的忆莲,因为中午时间到了,就随便找了家客栈坐下来吃饭。饭还没送上,猛地抬头一看,就看到唐心雨从二楼走下。
原来这家客栈的二楼是供人住宿的客房,而唐门一行人就是住在这里。虽然两天前离开了冷剑山庄,但他们仍是留在临安城里,并没有回去。
忆莲有点颓丧地低下头去,不明白为什么出来散个心都会遇到事。好不容易把司徒焰日的事暂时丢在一旁,唐心雨一出现,脑袋里又是一片混乱。
显然唐心雨也看到忆莲了,她神色不善地往忆莲坐的位子走来,就这样站在忆莲对面,也不坐下,俯视着她。
“喂,你叫常忆莲是吧?”
“是没错……”
“真是好笑的名字,有没有人叫你改名呀!”常忆莲?时常忆念着莲花?
“想改也没法子,这是我爹取的……”忆莲歪了歪头,不明白自己的名字哪里好笑了。再说,即使如此,也没必要改名呀,她看到唐心雨一脸受不了的表情,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
“你……你知不知道我在挖苦你呀!”看到忆莲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她心里就有气。
这样的女孩子有哪里好呀!那司徒焰日是眼睛瞎了吗?居然选她不选我?好歹我比她还明白世俗人情!她心里不禁有着疑问。
“啊?你刚刚是在挖苦我?”忆莲又不明白了,为什么讲个名字、叫人改名,就是在挖苦一个人?
看到她那副天真模样,唐心雨就有气。她一掌拍在桌面上,桌上的茶杯及茶壶都跳了起来,又落了下去,叮叮当当的声音引起了其他客人的注目。
“哼!我看你这副样子就有气,以为只要装得单纯的模样,就能够迷得男人团团转吗?告诉你,没那么容易的事!”她劈哩啪啦说了一堆,忆莲是一句也没听懂。
装得单纯?迷得男人团团转?是在讲谁呀?我吗?可是我真的很单纯吗?
忆莲很认真地想着。
一旁的唐心雨却以为她是不屑和自己说话,火气更大了。
“喂!说话呀!”她又拍了桌子一次,声音之响,连客栈门外头的人都转头看了一下。
忆莲还是在想着,一点也没听到唐心雨的怒吼。
她见忆莲连睬都不睬,心中大怒!除了司徒焰日之外,她还没见过有人敢漠视她的存在,而忆莲的态度,在她眼里看来,倒像是对她这情场败将的不屑。
自尊一再受挫,而受挫的原因,跟眼前的常忆莲都扯得上关系。她当下运了内力,往忆莲肩头击了过去。
本以为纵使常忆莲不怕毒,但没有武功的她受了这一击,好歹也会受伤。结果就在拍到肩头的同时,感觉到对方体内竟然生出一股极强的力道,连同自己的内力反弹回己身;丝毫没有防备的她,马上就往后退了好几步,胸口一痛,竟呕出血来,而拍出的右手臂都酸麻得无法动弹。
被她这一打,忆莲马上抬起了头。她看到唐心雨嘴角溢血,又惊又怒的表情,马上了解刚才是她以内力击伤她,虽然忆莲无意伤人,但身上的内力却会在不知不觉间保护运转。若唐心雨是以刀剑攻击,不会武功徒有内力的忆莲自然无法招架,但是刚才唐心雨是以掌击出,内力自然反弹到自己身上。
“你不要紧吧?!”忆莲着急地起身,想看看她的伤势。
完全没想到一个怯生生的姑娘竟然有着如此深厚的内力,在她遇过的人中,可说是生平仅见。彼此的内力差距可说是天差地别,一个不过十来岁的女孩怎么会有这么高的内力修为呢?她不禁感到一丝害怕。唐心雨看到她往自己走来,反射性的就射出数枚暗镖,往她要害打去。
如果真被打中,肯定是死路一条。忆莲只来得及将身体一侧,但这样还是避不过暗器。
突然身前一把连鞘的黑剑横出,几下挥动,就把暗镖全部打落。不知何时,来了一个全身黑衣的青年,长长的刘海在脸颊两侧飘动着,后头的头发简单地束起。他的装扮虽然俐落,但周身浮动着一股阴沉的感觉,令人为之一悚。
“阁下与她有什么冤仇吗?竟然要取她性命?”青年看着唐心雨,那眼中冷冷的愤怒令平时骄纵不可一世的唐心雨也为之一怯。
“是……是她先伤了我的……”抚着胸口,唐心雨抹掉了嘴边的血痕。
“若不是你先以掌击她,又怎会遭内力反弹?”显然青年已经在外头看到经过了。
忆莲一看到此人,就不住打量着他全身上下,惊喜地喊了一声:“阿黑!”随即便心喜地拥抱住他。
一个姑娘家光天化日之下抱着一个男人,一旁的人见状,不由得开始窃窃私语;随着黑衣男子走进的几个属下也是一副讶异的表情,没想到主子竟会让一个女人抱着而没反应。
知道旁人的眼光,那男子拍了拍忆莲的头,然后说道:“小莲,松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