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后,她真的努力打信,一封封地,向那些比较大、比较有名气的律师楼申请工作.毕业后她就一头栽进家镇的律师楼,也一头栽进漩涡里,寄信求职还是第一遭.
她工作投入得忘了时间,直至听到门铃声响.
嘉芙匆匆开门,门外站着的人令她意外.“你怎么知道我在家?”她问.
“打电话去律师楼找你,他们说你辞职了,”伟杰问.“昨夜也没听你提起,为甚么这么突然?”
“意外.”她耸耸,不想详谈,她怎能说治邦那些不讲道理的胡言乱语?
“没有不开心的事?”他关怀地问.
“没有,莫律师不在办公室,我担不起那么大责任,压力太大.”
“辞职是对的,”他点点头.“我听治邦略略提过家镇的事.”
“不关莫律师事,我想休息一阵子而已.”
“对以后有甚么计画?”他凝视她.
“没有,暂时在家做一会大小姐,”她故作轻松地笑.“偷一会懒.”
“嘉芙,如果你愿意──”
“要不要喝点甚么?我替你拿.”她打断他.
“坐下来,听我说.”他捉住她的手.“我以最真最诚的心向你要求,你──”
“伟杰,现在我听不住任何话,也不想改变现况.”她含蓄地说:“休息一会之后我还会继续工作.”
“我的要求与工作没有抵触.”
“我没有心情,”她真诚地望着他.“伟杰,以后再说,好不好?”
“OK.以后多久都行,我会等,而且会很有耐性地等.”
她勉强微笑,不置可否.
伟杰来了就不预备走,他一直守在嘉芙身边,直到嘉芙的母亲回家.
“嘘?今天怎么这样早?还有杰仔?”
“嘉芙辞掉了工作,我来陪她.”伟杰抢着说.
“哦──”母亲志男虽意外却也不立刻追问.她是极有分寸的长辈.“我换衣服然后做饭,杰仔留下来一起吃.”
“我可以帮忙,伯母.”伟杰极热心.
“陪陪嘉芙.”志男看女儿一眼,她已经知道辞职背后必有不简单的原因.
晚餐才开出来,门铃又响.
“我来开.”伟杰抢着应门.
嘉芙微微皱眉,她知道是治邦来了.
看见伟杰,治邦十分意外惊讶.
“咦?怎么你也来了?”伟杰的表现也差不多.
治邦瞄了嘉芙一眼,眼女又是那种怪异之色,彷佛有恍然之意.
嘉芙暗暗叹息,每次都这么凑巧,可不是她让伟杰来的,但看来治邦却误会了.想到这里,心情立刻变得低落.
“治邦来得好,有你喝的汤,”志男招呼着.“西洋菜煲瘦猪肉.”
“我是闻到香味才来的.”治邦笑着拥着志男的肩.
嘉芙看得出他笑容颇勉强,
“来来来,”伟杰像主人般招待治邦.“治邦坐这儿,我替你加一个位子.”
“嘉麒不回来吗?”治邦只好转开话题.
他被安排坐在嘉芙对面.
“嘉麒值夜班.”志男说:“吃饭吧!”
饭桌上,又是伟杰的话最多,又讲股票市场,又讲亚洲金融风暴,又讲电影《铁达尼号》,兴致非常之高.嘉芙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志男偶尔也讲两句,只有治邦最沉默.不但沉默,脸上也寂然没有表情.偶尔他的视线和嘉芙接触,好像约定了似的,两人一起闪开.嘉芙愈来愈看不懂治邦眼中的深沉代表甚么.
“要不要再去看一次《铁达尼号》?”伟杰提议.
“不──”嘉芙抢着说:“今天打了很多封信,很累.”
她装作无意地瞄治邦一眼.他全无反应,甚至像是根本没听到.
“明天呢?我买好票来接你.”伟杰勇往直前,不肯放弃.
“我想一想,”嘉芙不想拒绝得太明显,怕伤到伟杰.“明天告诉你.”
“我等你电话,不许说过不算数.”
伟杰愈说得熟络,愈说得亲热,嘉芙愈是不安,她与他之间根本甚么都没有,却令治邦误会──他是误会吧?她好懊恼.
饭后志男回房批改学生的功课,剩下嘉芙独自应付两个大男人,她觉得好吃力、好因难,几乎想逃.偏偏伟杰兴致仍高地侃侃而谈,起初嘉芙还有应对,到后来也只做听众,与治邦一样沉默.奇怪的是治邦并没表示要走.
嘉芙打一个哈欠,又接二连三地打哈欠,眼水鼻水都流了下来.
“啊!嘉芙累了,我们走吧.”伟杰终於醒目地对治邦说.
治邦点点头,跟着伟杰一起离开.
嘉芙几乎恨起伟杰来了,他来做甚么呢?治邦来是不有话要讲?他破坏了一切,但是,治邦是否真的话要讲?或只是她的幻想?她的一厢情愿?
她把自己扔在床上,把头埋在枕头下,又生气又自怨自艾,怎么尽碰到这么尴尬的事?
床头电话响起来,她不想听却又怕那响得惊人的铃声,惟有拿起话筒狠狠地说“喂!”
“我在楼下,你能下来吗?”是治邦的声音.
治邦?!
嘉芙带一颗“怦怦”跳动、不安的心,匆匆落到楼下.大堂中不见治邦.她犹豫一下,打开大门走了山去.
治邦站在路灯照不到的暗影中,双手插在裤袋里,默然迎着她走近.
也许是暗影,他看来与平日很不相同,平日在他脸上的阳光消失了.
“找我──有事?”她语气有点僵,怪怪的.
“我总得把今夜来找你的目的说出来,”他彷佛也不安.“其实,我约了父母.”
完全不明白,他约了父母与她何关?
“我是说──”他竟也口吃起来.那个健康、开朗的阳光男人竟然口吃起来.“我告诉父母会带一个朋友去见他们.
“朋友?!”她忍不住问.
他眨眨,勉强吞一口口水.“你.”
“我?”她指着自己,心中突然大乱起来,心跳的声音几乎连自己也听得见.
他是甚么意思?为甚么带她去见父母?事前又完全没有提起.
“下班前我打电话给妈咪,她说王太──宁儿妈妈约她明天吃午饭.”他说:“我担心王太会问结婚的事,所以──先带你给妈妈见面.”
她啼笑皆非,原来她完全误会了,以为他会对她讲些心底的特别话,可笑只是一场误会,她自作多情,她心头一松,神情也自然正常了.
“又是利用我,”她叹息.“我只不过由一个漩涡跳进另一个.”
“帮人帮到底,何况──我不想王太和她的人来麻烦你.”
她望着他,他倒是很诚心诚意的样子──是她心中有鬼,人家根本只想帮人.
“现在去?”
“爹!⒙柽浠乖诘龋?包br />
“需要换衣服吗?”她问.
“他们要见你,不是衣服.”他笑起来.
其实只讲这件事,为甚么刚才站在暗影中的他显得不安又不自然?
嘉芙用治邦的手提电话通知了志男,跟着便随他而去.
“杰仔──怎么会在?”他突然问.
“他在律师楼找不到我,知道我辞职了,自己就模上门来.”
“甚么时候?”
“下午二点多.”
“一直赖着不走?”他看她一眼.
“不是赖,他说陪我.”
停了一下,他又问:“很喜欢他陪?”他的语气有些特别.
“没甚么喜欢不喜欢,只是朋友.”
“他──又开始追你?”他又看她一眼,眼中有关切之色.
“不是吧?不知道,”她摇头.“这么久的朋友,他又正闹离婚.”
“于锦茹已同意签字.”他说.
“是吗?”她是替伟杰开心.“太好了,他终於解决了大事.”
他开始沉默,一直到父母的.
“一切由我应付,你只要顺着我的话去回答就行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