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邦看嘉芙一眼.“對,很對,”他先這麼說:“小小年紀已經對未來的生活有了規畫和目標,了不起.”
嘉芙根本聽不出這話有甚麼了不起,於是沉默.餐桌上就剩下治邦和皓白你一言我一語,彷彿情投意合的講個不停.分手時大家交換了電話,皓白獨自開著她那輛“凌志四百”離開,治邦的車裏仍然只有他和嘉芙.
“妙不可言.”治邦眼中盡是陶醉.
嘉芙不想說話,因為根本沒甚麼話可說,她只覺得累,累得想倒頭大睡一天半天.分手時,治邦再三向嘉芙道歉,並一再說“我不會忘了你這媒人”.
媒人?嘉芙搖頭上樓.
“有一個叫丁偉傑的人在四小時內打了十六個電話來,”嘉麒迎頭就,十分誇張.“每十五分鐘打一次,從現在起還有四分鐘他就會再打來,你聽不聽?”
話才說完,電話鈴已響起來.
“急不及待.”他把電話塞到嘉芙手中.“慢慢聊.”
“嘉芙,是你嗎?你去了哪?和誰一起?”偉傑問了一連串問題,急得上氣不接下氣似的.
“是你嗎?丁偉傑,”嘉芙氣定神間.“找得我這麼急,有急事?”
“我以為你會在家──你不是說不想上街嗎?”他知道自山語氣有問題,立刻降低聲音.“我想見你.”
他的感情是絕對直接的.
“我真的不想出去.”她笑了.“中午被你的死黨不由分說『逼』了出去,他要我幫他追女孩.”
“邦?要你幫他追女孩?”他不能置信.
“而且成功了,那女孩叫梁皓白,聽過她嗎?是香洪游泳女選手.”
他沉默一下.“我還是想見你.”
“你開車來,我站在窗口讓你看看.”她半開玩笑地說.
“我是認真的.”
“快到聖誕節,街上都是人.”
“來我家,家裏人口簡單,爹地、媽咪和嬤嬤,家在九肚山.”
“這麼遠.”她還是提不起勁.也不明白中午被治邦這麼一就肯出去.
“我來你家.”
“怎麼行?”她小聲叫.
“怎麼不行?我們是朋友.”
“家裏不招待朋友,不論男女,”她有點為.“真的,從來沒有.”
“真奇怪,竟有不要朋友的家庭?”
“是習慣.香港人多愛約朋友在外吃飯應酬,家裏小嘛.”
“我不介意.”
“也不是──”她想一想.“現在見到媽咪和哥哥,不知道該怎麼介紹你.”
“朋友,男朋友咯!”
“遲些,好不好?”她婉轉地拒絕.“也許──我出來,好吧!”
“半小時后來接你.”他立刻高興起來.
“半小時從九肚山來香港?”
“遲一分鐘可以罰我.”他掛線.
從他的話、他的聲音、他的情緒裏都可以感覺出他的真铡⑺?臒崆椋?皇撬?ぉみ不是該接受他的時候──不,該說她還末決定是否該接.
一個追求她的男孩,如此而已,並不代表將來一定是她的男朋友.
她贊成治邦的寧缺勿濫.
“怎麼?又要出去?”嘉麒在一邊盯著她看.“男朋友太多?左右為難?”
“你想不想陪我一起去?”她心頭靈光一閃,偉傑說過想認識嘉麒──咦?是偉傑或是?她竟弄塗了.
“我陪媽咪晚餐,”嘉麒仰起頭故作不屑狀.“我孝順.”
她不理他,略略整理一下自己后下樓,她知道偉傑會準時,他看來是這樣的人.
丙然,他的車已停在那兒.
“我不信你從九肚山來.”
“當然不是.”他用笑容迎著她.“我從辦公室來,反正在家沒事,便出來處理一下文件.”
“這麼勸快.”
“我喜歡一天事一天做完,不拖不拉.”他一直注視著她.她在旁邊,他就心滿意足.
“你跟治邦很像.”
“是很多人都說我們像,個性、愛好、思想、行為……”他爽朗地說.“以前有同學說過將來我們會追同一個女孩子.”
她皺皺鼻子,很俏、很可愛.
“看來這方面我們不同,”他立刻說:“那個梁皓白是甚麼樣子的?”
“像他以前的夢中女郎.”
“治邦那個愛情故事說了好幾年,都不知是真是假.”
“我寧願相信是真的──哎,我們去哪?”
“不是九肚山,回我家嗎?”
“你真──太冒昧了,”她非常不自然.“就這個樣子?”
“有甚麼不妥?”他凝望她.
“一點心理預備都沒有,又沒換衣服……”
“相信我.”他諔┑匕醋∷?氖郑?爸灰?憧铣霈F,他們已經高興極了.”
“但是──”她還是覺得為難.
“我家極歡迎朋友,不要想得太複雜,我帶個朋友回家,如此而已.”
嘉芙吸一口氣,是不是她太過敏?太緊張?不必表現得這麼在意,她不想給他小家子氣的感覺.
“希望他們不悝我兩手空空就去.”
“他們不拘小睗,你一定會喜歡他們.”
丙然,偉傑的父母都開朗開,十分和譪親切.他們是上一輩的留學生,生活習慣都已西化,大家相處如朋友.
嘉芙尤其喜歡那幢四千呎兩層高的獨立洋房的布置,精巧雅致得很見心思,不是豪華略帶俗氣的宮廷式,不是略嫌老氣沉悶的純中國式,不過分新潮,也不過分高調,巧妙地配合得極好.
“是媽咪的心思,”偉傑悄悄告訴她.“媽咪以前是學音樂的,已放棄,現在對室內設計很有興趣,拿自己家做實驗室.”
“從沒學過?”
“自己研究,自己看參考書,”偉傑說:“每次到外國她總愛看各種傢俬店,參觀博物館、古老大酒店,至去看人家新建好屋子的示範單位,樂些不疲.
“從來沒看過任何屋子這麼有心思和品味,包括在電影或雜誌裏.”
“為甚麼不親自告訴媽?”他問.
“當面講就變成拍馬屁.”
“想來她樂意聽見這樣的馬屁.”
九點半,他送她回家.
“我知道明天你要上課,要工作,”他很體貼.“還半年你就畢業,這半年我會努力忍耐.等你畢業.”
她想問他等她畢業做甚?但還是忍住了,她不相信一個人這麼快就認識另一個人.
她不會,感情她謹慎.
聖誕節前兩天,家鎮遞上信封.
“這是機票,已畫好位了,是頭等的,”他說:“還有一張信用卡,麻煩你管賬付款.”
“我是否該收另一份會計的薪水?”嘉芙問.
“隨便開單,我照簽.”家鎮心情極好.“二十三號我會讓司機接你去機場與寧兒會合.”
“我自己可以坐的士去.”
“你有恩於我,我必須待你如恩人.”
“這麼嚴重?小心我以后乘機敲詐你.”
“歡迎之至.只要寧兒開心,我願付出任何代價.”
“天下第一等好丈夫,”她大聲說:“莫王氏寧兒大小姐幸福無敵.”
家槙打著哈哈走開.
二十三號早晨十點,送嘉芙去機場卻是自動請纓的偉傑.他對家鎮說:
“害我不能和嘉芙共度第一個相識后的聖誕,還不讓我送她?”
“我會補償,”家鎮打恭作揖.“待情人節時我替你倆安排最浪漫溫馨的節目.”
“記住你的諾言.”
嘉芙站在擠迫的機場裏故作聽不見他們的話.她完全不覺得她和偉傑已到可以共度情人節的程度,他們只不過是朋友而已.
機場內人山人海,令她頭痛,加上她陪伴的寧兒嬌生慣養,完全不能適應這種環境,就算安坐在頭等艙的貴賓候機室裏,她也在埋怨.
避家及菲傭都侍候在一側,但她臉色依然難看.原因是──人多人擠只是藉口,她也不需要這麼多人陪她、服侍她;她的唯一盼望是家鎮陪伴她,然而家鎮事業心重,而且從小她就知道他是個負責勤力的人,結婚前他也一再聲明事業第一,她的埋怨出不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