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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程已渺 第5页

作者:严沁

“我不要好处,我——只是想弥补一点当年的错。”他显得很痛苦。

“但是你要考虑我的处境,”她深深吸一口气,趁现在还能理智,她必须把话说清楚。“如果只是单纯的老同学见面倒也无所谓,但——你明知我们不是!”

“当年我们感情很好——”

“别提感情,”她涨红了脸,“那是太久,太久以前的事,我完全忘了!”

他走向前一步,双手重重的放在她肩上,她震动一下,他感觉得到,她仍会震动。

“感情是不能否认的,我们不如——顺其自然发展,卓尔,不要为难我也为难你自己!”他低沉温柔地说。

她心灵巨震,着了魔似的不会言语。他又凝视她一阵,拍拍她肩,悄然转身而去。

如果他聪明,他不该再出现,他——己弄乱了卓尔的心。

卓尔从一个梦中惊醒,整个人仍在喘息。这不是个噩梦,却让她心乱,非常乱,乱得令人心慌,乱得令人害怕。

看一看熟睡在一边的坚白,她安心一点。坚白是安全可靠的,像一块磐石,在他身边永远不必担心什么,所有的困难他都有办法解决,他是值得信赖的。

但是刚才的梦——她似乎又回到年轻的时代,不到十七岁,和毕群在一起,他们玩了一整天。黄昏时他们站在台北龙山寺前,她想回家,他却不送,只替她叫了辆车,让她自己走。她从玻璃窗看到他伴着另一女孩远去——虽然是梦,她却莫名的不安,莫名的妒忌——啊!她在妒忌?怎么可能呢?她——她——

摇摇头,不愿再想下去。

也许刚梦完,梦境中的一切竟十分清晰。她知道自己真的是妒忌,还愤怒,她愤怒他不送她,却跟另一女孩子走了。这感觉——是现在的?或以前的?她分不清,完全分不清。

总之,她完全被扰乱了,他的出现打破了她这些年来的平静。

难道这一切是命中注定?

她轻手轻脚的起床,模出卧室,去隔壁房中春看小宝和小弟弟,表姐弟两人各睡一张小床,都睡得又香又甜。她默默退出来,到厨房去为自己倒一杯鲜女乃,慢慢的喝着。

看来到美国来度假的决定是错的,她有——有掉下一个陷阱的感觉。

鲜女乃喝完,人却更清醒了。她知道,再回床上她也不可能再睡得着,她一直有这毛病,半夜一醒来就只能睁大双眼直到天亮。她的精神紧张和神经衰弱,已到了严重的地步,再这么下去——大概她只有放弃事业了。

放弃事业她一点也不觉可惜,原本就没打算争取,可算得来的意外。她所担心的是放弃工作后是否留下太多的寂寞,日子难捱。

有轻微的脚步声,她抬头,看见坚白。

“我吵醒你了!”她歉然的。

“不,我醒来去洗手间,发现你不在,”坚白和煦的微笑。“肚子饿了?”

“噩梦惊醒的,喝牛女乃定惊。”她说。

“你好久不作噩梦了,是不是?”他关心的坐下来。

“是。可能因为换了个环境,”她说:“你知道我这个人十分敏感。”

“这不是好现象,”他慎重地望着她。“考虑一下,把广告公司让给别人吧1”

“我也正在想这件事,”她笑起来。“到底不是真正女强人性格,所以总缺乏一股冲劲。”

“我不想左右你,更不想勉强你,这件事你自己考虑,自己决定,”坚白说:“无论如何,我会尊重你的决定,我要你快乐。”

“谢谢你,坚。”她满足的微笑。

坚白是个非常好的丈夫,明理、成熟,而且懂得尊重对方。东方人流行的大男人主义完全不影响他,也许与他十几岁就在美国念书有关,他尊重每一个人的“自我。”

“怎么说谢呢?”他温柔的拍拍她的手。“除了快乐,我还希望见到你健康。”

“我身体打不坏,只是瘦一点,”她看自己一眼。“我只是精神紧张而已!”

“明知自己的症状,还不快放弃令自己病的工作?”他似在责问,却仍温柔。

“好!”她吸一口长气。“这次回香港后,我立刻把公司放盘,从此之后,只做主妇。”

“会不会觉得委屈?你是有才华的。”他说。

“完全不会,”她想也不想地说:“为你,为小宝,你不认为很值得吗?”

“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他好关心。“噩梦过去了吧?我们回卧室吧!”

卓尔默默站起来,把牛女乃杯洗干净,就熄了灯随坚白回到房里。

“你睡吧!我想看点书。”她说。

“睡不着?”他看她一眼。

“四点多了,睡不着也不成问题,”她微笑。“昨天我们不是睡了二十四小时吗?”

坚白吻一侧她的面颊,翻身睡去。

坚白是正常、健康的,他的起居,生活都有一定的习惯,他从不失眠,早晨七点一定起床;这么多年了,他身体里的闹钟已固定。几分钟,他又睡得香甜了。

卓尔却清醒得很,精神十分旺留。享在手中的书也看不下去,她心中还是刚才那个梦,那令人不安的梦。

她真是做梦也没想到这辈子会再见到毕群,而且两人之间还这么友善。她记得初结婚两三年时自回过自北,在台北街头遇见毕群和刘芸,他们面对面的走过,她看见了他们,也接触到他们的眼神,但是他们扬长而过,仿佛完全不认识她这个人。她是预备打招呼的,刘芸曾是她的好朋友,而他——可以说是她的初恋吧?当时他们的态度狠狠伤了她;她以为他们不会再见,即使再见也视若陌路。怎知道——完全不是这回事。

毕群不只来找她,还似乎——情深款款,她意外之余,当然还怀疑真假。或者他说得对,当年的事她得负大部分责任,她做得太绝,太倔,也太过分——他再次来到她面前,虽然已没有了刘芸,但他仍可能报复!

是啊!他可能是报复!

想到这里,她出了一身冷汗,虽然内心有强烈的意念令她不相信他会报复,可是她也得防万一。

有一点是很可怕的,见了毕群两次,她完全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他变得比以前更深沉、世故了。以前她就是怕他的深沉,她不能要一个他看不透的男朋友或丈夫,还加上一些其他的事,她主动的离开他。到今天,她仍然不能知道他心中所思所想,他那诚恳的笑容,他那惊心动魄深深的凝视,仿佛只是个面具。

对面具,她能有什么信心?

放下小说,她干脆熄了灯,闭上眼瞩。她明知睡不着;但黑暗中的思索,更有安全感。

毕群再来,必然有所图,这一点她看得出来。但是他不是笨人,如果没有把握,他会贸贸然来到她面前?然而,他凭什么有把握呢?

如果他有朋友知道她和坚白,他该知道他们感情很好,很融洽。她一直不相信爱情是婚姻的基础,感情才是,她和坚白的感情好。毕群再来——他真以为她对他会余情未了,旧情复炽?

这是可笑的,荒谬的。这是什么时代了呢?人人都变得现实,没有爱情一样生活。而且大家都三十多岁,大家都有了经历,哪儿还来的爱情?

卓尔深深吸一口气,是——没有爱情吧?她自己也不能百分之百的肯定,但想起以前,想起十六年前的她,她仍会——心颤,就是这两个字吧?心颤。

她想,不会是爱情。或者——是迷惑。真的,他再来,带给她的是巨大的,难以抗拒的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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