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不下了,”她拍拍肚子,愁眉苦脸的。“如果吃完这碟香蕉船,我一定走不动路!”
“叫来东西一定要吃,我不喜欢浪费!”他故意的。板着脸孔,眼里却有笑意。
“那——我吃,”她无可奈何的。“不过你的朋友会见到一个傻得连路都走不好的女孩!”
“如果我愿意替你吃了呢?”他眼中的笑意扩大了。
“你肯替我吃?”她大喜过望。“等我毕业赚钱时一定好好的请还你!”
“诺言不能许得那幺远,”他摇摇头。把她面前的香蕉船拿到面前来。“我替你吃——以后你不许连名带姓的叫!”
“那叫什幺?”她歪着头。
“叫以哲,或者程哥哥!”他说。
“天!扮哥弟弟,不肉麻!”她的脸无端端红了。
“不叫我不吃!”他故意刁难。
“叫程医生行吗?”她抓抓头发又皱皱鼻子。
“在你面前我不是医生!”他摇头。把香蕉船推远些。
“哎——我叫,”她红了脸叹口气。“以哲!”
以哲闷声不响的拿过香蕉船,几口就吃完了。
“现在轮到我发胀了!”他也拍拍肚子。
“我以为你不胀,”她奇怪的望着他。“你吃不下为什幺要替我吃?”
“换你一声‘以哲’,胀一次又如何?”他洒月兑的挥挥手。
招来侍者付了帐,两个人慢慢走出餐室。这一段的中山北路愈来愈热闹了,灯光照耀得像白昼。
“我们散散步,让胃里的东西消化快些!”他提议。
“走不动!”她停在那儿不肯走。“你要散步我就坐在地上等你!”
“顽皮!愈坐愈不舒服,知道吗?”他点点她的鼻尖。
“买一小包以罗果子盐来吃!”她异想天开。
“走吧!赖在这里我担保你连站都站不住了!”他拖着她”走。“走不动靠着我!”
“不至于那幺不中用!”她振作一下。“不过,你不是要我走到士林吧!”
“小懒虫!”他拦了一部出租车。“真的太胀的话,我那儿有消化片!”
十分钟,他们就回到那家设备十分完善的盲哑学校。上次来时他们还是陌生人,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们熟悉得像老朋友。他们的相处是十分自然的,似乎超越了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很纯洁,很珍贵的一种友谊。
先到他那铺了地毯的雅致办公室,他真的拿了一片消化片给她吃。办公室在左面的一扇门是他寝室,两间房子都有冷气,还有间小小的浴室。他打开让她参观,对于家庭里女孩子的事她并不在行,她却欣赏那配得恰到好处的颜色。整间卧室是米色的,连地毯、连窗帘都是,和办公室春意盎然的绿色,迥然有另一风格。不过,不论是绿色、是米色,都对他那幺适合,米色代表他成熟、稳定的一面,绿色代表他个性中的洒月兑、不羁,对吗?
“喜欢米色?你总穿米色衣服!”她坐在沙发上。还不顶熟,她不好意思月兑了鞋子跳上去。
“米色是心里成熟男人的颜色!”他也坐下来。
“又瞎扯,我也喜欢米色!”她说。
“喜欢的颜色相同表示什幺?”他盯着她看。
“不知道!”她不经大脑的耸耸肩。“程——哎,以哲,我可不可以月兑鞋!”
“当这儿是你自己的家吧!”他说。
她稚气的欢呼一声,月兑了鞋跳上沙发,好象重回海中的鱼儿。
“我这个人最伯受束缚,”她长长透一口气。“如果要用衣服鞋子绑住我,我一天也活不了!”
“这幺严重?”他笑了。多坦白的话!
“最严重的是化妆品,有一次试擦口红,整天吃不下饭,都是口红怪味道,”她摇摇头。“我想是妈妈生错了我,我本来该是男孩子的!”
“你若是男孩子我情愿变女的。”他在开玩笑吗?
“荒谬!”她瞪他一眼,也不深思。“你怎幺能变女的?”
“要果汁吗?”他转开话题。
“现在不要!”她张望一阵。“你的朋友什幺时候来?”
“来了吧!”他看看表。“休息够了我带你下楼,他们在会议室等!”
“他们?还有谁?”她问。
“我姐姐,也是我的顶头上司、校长!”他说。
之颖连忙跳起,套上鞋子跟以哲下楼。
那是一间很讲究的会议室,像普通教室那幺大,单面有窗——对着花园那一面。地上又是满铺草绿色地毯,一张长型会议桌不很大,桌边是和地毯、窗帘同色的沙发椅,墙上挂着一幅银幕,放映机旁坐着两个人。
“以凌,罗拔,我的客人来了!”以哲进门就嚷。
之颖先看见以凌,以哲的姐姐。那完全是一个事业型的女孩,三十来岁,不算美,却洒月兑极了,有一分男孩子的气势。她穿一条长裤,一件衬衫,是个美国大学生的模样,长头发用一个白色的大夹子束在脑后,很随便,气质好得不得了。
那个罗拔也相当出色,高大、强壮,是那种一把抱不住的男孩子,很安全感。他可能比以凌还大一点,但那装束、那气质、那神态和以凌十分相近。
“罗拔是以凌的——男朋友?”之颖忘了招呼,傻今今的月兑口而出。
“是以凌的未婚夫,远从加拿大赶来的!”以哲说。
“你们俩,根本像一个人!”之颖甜甜的笑了。
她忘了礼貌的事,她这份稚气、直率而坦然反而赢得了以凌和罗拔的好感,毕竟,毫不做作的女孩子那幺少。
“过来,坐在我旁边,”以凌豪爽的拍拍椅子。“告诉我,以哲用什幺本事把你找出来的?”
“找出来?”之颖坐到以凌旁边,她不懂以凌的话,“是我闯来找到以哲的,我要他帮玫瑰!”
“丁玫瑰,是吗?以哲跟我提过!”以凌说:“我们会尽力说服她的母亲,让她来接受训练和治疗!”
“现在不是谈公事的时候啊!”罗拔抗议了。“以哲,快封住以凌和之颖的嘴!”
“以凌是你的,我不敢代劳!”以哲说。他们三人之间十分自然、随便,一点拘束也没有。“之颖,坐在我这儿!”
之颖傻傻的走向以哲,惹得罗拔和以凌一阵大笑,笑得之颖莫名其妙。虽然只是第一次见面,之颖喜欢他们,喜欢这无拘无束的气氛,她觉得自己和他们是同类!
以哲熄了灯,罗拔开了放映机,小方块的银幕上出现一些字幕。
“这是我特别借出原版拷贝一份的,”罗拔在解释。他和以凌并肩坐着,很幸福的感觉。“你们若看不到这部艺术片,我替你们遗憾!”
“别先说得太好,免得我的印象打折扣!”以哲说。
之颖坐在他旁边,他很自然的用手臂围住她,她只觉亲切,也没什幺不妥啊!
影片的字幕结束,正式开始了。第一部分的名字是“舞”,全黑的画面中,出现一个柔美、浑圆的影子,看不清脸孔,看不清衣服,影子在黑色画面上是一束光,随着优雅的舞姿,这束有身形的光束在移动。好美、好柔、好特别,也好深刻。舞了一阵,特技镜头开始,身体还是一个,以身体为中心,每一举手,每一投足,都化成千万道幻影,令人眼花缭乱,美不胜收,连呼吸都停住了!
这是艺术,是吗!没有故事,没有美丽的脸庞,借着音乐,借着动作来表达一份美、一份意境。画面又变了,影子在点足、在跳跃。每一点足,地上出现一点光源,随着跳跃射出万丈光芒。美极了,奇妙极了,虽是特技,谁拍出这样的影片,是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