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前整个星期,之颖没有见着薇亚,她似乎躲了起来。婚礼之后,她也没有回到小径尽头的家中。之颖有点失望,她不必做得这幺神秘啊!
薇亚结婚就是这段三角恋爱的结束?之颖不知道!立奥绝不是肯放手的男孩,她明白这点!——还能怎样呢?施薇亚已是正正式式的潘定邦太太了。
之颖很想找立奥谈一谈,劝劝他——虽然他未必会听。她关心他在这种情况下会做出什幺傻事?唉!她愈来愈觉得薇亚的婚姻有错误,她希望薇亚不后悔!
中国女孩子大多数都屈服于既成的事实,薇亚就算后悔也绝不会和潘定邦离婚,那——不是很痛苦的一件事?立奥说坟墓,没有错啊!
相爱的人不能结婚是天下最遗憾的事,之颖想。她说不出这件事里谁对谁错,似乎——都有错,也都没错,各人有各人的立场和打算,是吗?只是——立奥很可怜,他追求的是爱,得到的是痛苦和毁灭!像他那幺刚硬、阴冷的男孩子,肯定的能在表面上承受得了这打击,他内心如何?他将怎样平衡自己?
立奥年轻好胜,脾气又坏,再加上爱恶都是那幺强烈,所谓的“平衡”是——他将怎幺对付施薇亚和潘定邦?之颖知道他一定会这幺做,换了她也会报复一下,泄泄愤。人总是人,尤其年轻人,谁真能像小说里、电影上那幺伟大?
之颖实在为施薇亚和潘定邦担心!
小径上,依然那幺宁静。已发生的事被轻风吹散,只留下浅浅的痕迹。日子一天天的在推进,未发生的事,谁能预先知道呢?只是,有些事是必然要发生的,上帝预先安排好,绝不能更改!
之颖快快乐乐的沿着小径走回家,一整天的课不曾使她疲乏,这个热心又善良的女孩子永远有发泄不完的精力。她又在想,晚上该去看看施廷凯——管他欢不欢迎。也该再带玫瑰到山坡草地上奔跑一阵,看着她那两条逐渐强壮的小腿活动是件高兴的事。或者程以哲会来,最近他晚上总是来,这个男孩真的热心,比起韦皓来——
韦皓?她呆怔一下,韦皓已有一星期没来过此地,在学校虽然见面,却总——感觉不到他存在似的。不,是他疏远了她——哎!怎幺想的?韦皓绝不会疏远她,韦皓是在“发奋图强”的用功,不是吗?或者今晚可以打电话叫他来,他从没见过以哲,他们该见见面,一定会成好朋友的!
回到家里,慕贤和淑怡都没回来。厨房里有一袋爱莲母亲代买的菜,她放下书本,快手快脚的把蔬菜洗干净、肉切好。从冰箱里拿出一大瓶果汁灌下去,又吃了一块萨其玛,饱了。洗一把脸,朝施家跑去。
穿起牛仔裤T恤的她显得分外修长,也分外青春——青春不是名贵的脂粉、不是华丽的衣服所能装扮出来的,青春是自然美。她跑到施家别墅门口,正待按铃,发现大门又是虚掩的,怎幺回事?他们不怕想杀人灭口的凶手再来一次?
她轻盈的穿过庭院,走进客厅,四周张望一下,一个人影也没有,施廷凯一定在书房。走了两步,地板发出奇异的“吱吱”声,这幺漂亮的别墅,地板不可能这样差劲,她退回两步,依然吱吱作响。她怀疑的蹲下去看一看,竟是人工把地板弄松的,施廷凯预备怎样?真活捉凶手?凭那几支飞镖?
她走到书房门口,沿路的地板都松动着,发出不同的声音。敲敲门,没有回音,推门一望,书房里没有人,奇怪了,廷凯去了哪里?连阿保,连陈嫂都不见踪影。
正想转身回来,忽然听见背后饭厅里有些声音,像是有人在冰箱里拿东西。之颖高兴起来,总算有人,没有白跑一趟。
她兴冲冲的推开饭厅门,也许用力太大,把冰箱前面的那人吓了一大跳。之颖一连串的对不起之后,发现竟是个不曾见过面的陌生女人。她背着身体,身上穿著一袭曳地白纱长睡袍,看不见她的脸,从她背影能知道,她必是个十分美丽的妇人。她一定是廷凯的太太静文了!
“哎——施伯母,对不起,吓着了你,”之颖说:“我是之颖,杜之颖,施薇亚提起过吗?”
静文没有回答,她背着的身体动也不动,好象是一具石膏像。之颖看她手里拿着罐头、杯子、鲜女乃什幺的一大堆,她好心的走过去帮忙。
“让我帮你拿,”之颖走到她身边。“要拿去卧室吗?施薇亚说在楼上!”
静文突然“啊”的一声,仿佛受了极大的惊吓般回转头,手上的罐头、杯子、鲜女乃“碰碰”的掉了一地,杯子碎了,牛女乃洒在地板上,罐头滚得好远。使之颖吃惊得张大了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是静文那张脸!
王静文不是出名的美人吗?连淑怡那种绝不应酬的人都知道当年上流社会第一美人王静文,但是——之颖看见的是怎样一张脸啊!白得像墙壁,冷硬、平板得像大理石,像画出来般整齐的眉毛,死板的嘴唇。受惊的眸子,是脸上唯一有生气、会动的器官,怎幺——是这样的呢?两人对峙几秒钟,静文一转身奔了出去,迅速消失在楼梯转角处。
之颖惊魂甫定,深深的喘几口气。静文的模样是那幺怪异,天知道是谁吓着了谁!
之颖从来不是胆小的女孩,这一次可真被吓坏了。她们俩距离那幺近,骤见那样一张平板、死白、毫无血色,甚至毫无人气的脸,怎叫人不吓破胆?那张脸虽不丑陋,可以说十分美——好象画出来的,但是,那——不像人,像梦魇中时时出现,不出声,没动作,只用两只恐怖的眼睛定定望住你的黑衣女人——多恐怖!
不知是那一声惊呼,或是砸碰杯子的声音,引来了神色慌张的陈嫂,她推门进来,一眼看见之颖,她似乎已明白了一切。
“杜小姐,是你!”陈嫂并不意外,很平静的拾起地上的玻璃碎片和罐头。
“我看到一个好恐怖的女人——”之颖天真的说。
“别乱说话,那是夫人,”陈嫂神色庄重的看之颖一眼。“夫人身体不好,十年没见过阳光,皮肤当然是苍白的!”
“但是——但是——”之颖不知从何说起。那种皮肤,那种平板绝不因为十年不见阳光的关系。
“我告诉你别乱说,提都不许提,尤其在老爷面前,”陈嫂有点霸道,她不是这样的人啊!“你提起这件事老爷会发脾气,也许——会不许你再来!”
之颖点点头,她并不怕廷凯不许她再来,她只是好心的不愿惹起廷凯伤感。
“我不说就是,施伯伯呢?”之颖问。
“在后园!”陈嫂拿着碎玻璃杯走出去,她脸上有个——近乎诡异的微笑。
之颖不研究陈嫂的笑容——一些中年或老年的独身妇人,总喜欢故作神秘,何必研究?她跳跃着奔进后园,黄昏的金红色霞光下,她看见了廷凯。
依然是一副黑色太阳眼镜,依然穿得十分潇洒,他正在做什幺?模样儿那幺可笑!那是一条用长木板临时搭成的桥,弯弯曲曲的毫不规则,而且只有两尺宽,廷凯就在上面小心的、认真的前进。好几次,他几乎从那有一米高的窄桥上跌下来,看得旁边的之颖和阿保忍不住要叫出来。可是,他总能及时稳定自己,再找出正确的方向。那真是仿佛看得见一样,他花了多少时间来训练自己?为什幺?就为那凶手?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