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表看不出来!”翠玲对思烈始终还是有成见。
“你还是相信外表,”李颖摇头。“就说芝儿——她的痛苦一定比我们更深,外表看得出来吗?刚才在家里看见她——我真被吓了一大跳!”
“哪个家里?思烈的?或是阳明山上?”翠玲睁大眼睛。“她又发什么疯?”
“她见了我父母,”李颖黯然叹息。“她是不顾一切了,但爸和妈妈无辜!”
“这个疯子,这个疯子!”翠玲连连地说:“我从来没有看见她那样的女人,好可怕,好像一根针,刺进血管就没有救,一直流到心脏,至死方休!”
李颖下意识地打个寒噤,至死方休?她是这么说吗?
“骂完了人她就后悔了,我看得出,”李颖说:“她离开时的样子好可怜,好沮丧,我看见她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那儿等公路局车,我真是不忍。唉——翠玲,我没有办法不内疚,真的!”
“看你把叶芝儿说得多善良,她会后悔?沮丧?她若是这样的人,早该放手了。”翠玲哇啦哇啦叫。“你内疚是因为你善良,是透过你善良的眼光来看她!”
“翠玲,你太偏激,”李颖不同意。“你对我太好,又对芝儿偏见太深,我绝对相信芝儿内心不坏!”
“你去相信吧!到后来吃亏的是你自己!”翠玲不服。
“公平一点,这件事情是三败俱伤,吃亏的绝对是三个人!”李颖说。
“韦思烈呢?他放心你一个人来我这儿?他不担心少良也在?”翠玲说笑。
“他去律师那儿办离婚手续!”李颖淡淡地。“等一会儿他会来接我!”
“决定离婚了?老天!他早该如此,拖着对你们都不好,”翠玲整个人跳起来,她是天真的。“他终于想通了,韦思烈总算还有人性,有良心!”
“说得这么严重,人性,良心都来了?”李颖不想告诉她离婚并不等于一切妥当,芝儿的纠缠是永无休止的。翠玲是个快乐,幸福的小熬人,何必令她不安?
“难道不是!”翠玲似乎得理不饶人。“你怎么不早说他去律师那儿?我心中也好少骂他两句嘛!”
“做了妈妈还孩子气!”李颖摇头。
“做了祖母也一样!”翠玲笑。“喂!等一会儿少良和同文一起下班,他要来!”
“他要来?”李颖敏感地皱眉。自从上次少良把李颖整夜留在思烈家的事告诉芝儿后,她对少良有了成见,不,或者说怀疑,少良真是外表那么好,那么善良吗?
“真怕韦思烈吃醋?”翠玲取笑。
“当然不是,不过——还是不见他好些!”李颖不便解释。那也不过是她心中怀疑而已。
“怎么你也不大方了?”翠玲说:“见一见他又不会怎么样,他还一直问起你!”
“他问我什么?”李颖反问。
“你快乐吗?”翠玲很不以为然。“潘少良是个好人,别对他好像防贼似的,他的最大错误和罪状只不过一厢情愿地爱上你!”
“怎么说罪状呢?”李颖笑了。
“怎么不是?你分明当他罪人看待!”翠玲说。
“好吧!他什么时候来?”李颖放弃争论。
“三点半,最多四点,”翠玲看看表。“差不多就该到了,他们今天一起上早班!”
李颖想起再见少良可能的尴尬,决定先走,还没站起来,门铃已响。
“他们回来了!”翠玲跳起来。
女佣人去开门,进门的果然是同文和少良,他们也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李颖,都显得意外,尤其少良,还有一种难以了解的神情。
“嗨!李颖!”同文热烈招呼。
“嗨!”李颖淡淡地笑,视线转向少良。“好吗?少良!””好——哎,好!”少良十分不自在。“没有想到你会在这儿,我——”
“怎么变得结结巴巴呢?潘少良,你简直差劲,见了梦中情人也不该如此,你今年几岁了?”翠玲开玩笑。
“不要笑少良了,人家是老实人!”同文说:“有什么可吃的?我们肚子饿了!”
“我去看看!”翠玲走进厨房。
“我来帮忙!”同文也溜了进去。
这算什么?此时此刻,事实还能改变吗?
“我——实在很意外,我是指见到你!”少良看她一眼,立刻转开视线。
“我坐一下就走,思烈马上会来接我!”李颖还是淡淡地。少良的内心和外表一样美好吗?
“是的!”少良垂下头,是内疚?
李颖也不出声,以前是很谈得来的好朋友,现在竟然无话可说了。
沉默地对峙了一阵,同文和翠玲居然还不回来。李颖觉得难受,她想,不如告辞了吧!
“有一件事——我不知道做得对不对,”少良忽然说。有一件事?那一件事?他去告诉芝儿的那一件?“不过我一夜没睡,疲倦却又激动,送你回家后,我就去了芝儿那里,我可能——说错了话!”
“对与错因人,因环境,因立场而有所不同!”李颖不置可否地。“也许对你来说并不算错!”
“不——我一直在为这件事不安,我怕带给你们麻烦!”少良的不安倒绝对真诚。
“我们的麻烦本来就多,也无所谓再加一点!”李颖摇摇头,语气并不好。
“李颖——”少良还想说什么。
门铃突然响起来,李颖已有预感地抢先开门,门外站着的果然是漂亮出色的思烈。他还没说话已看见沙发上的少良,神色一下子就变了。
少良果然在这儿!
“翠玲,同文,我走了!”李颖扬声叫。她甚至不给少良和思烈有打招呼的机会。“思烈来接我!”
“李颖,等一等吃布丁——”翠玲的声音一直追进电梯,他们却已经到了楼下。
☆☆☆
回到车上,思烈脸上的颜色才渐渐好转,才渐渐有了生气,有了光彩。
“天下居然有这么巧的事!”他摇摇头。“我发誓不要再见他!”
“他才来,和同文一起下班!”李颖说。
“很怪,直到现在我仍然觉得他是我的对手,他是个危险人物!”他说。
“律师那儿怎么样?”她岔开话题。
“一切顺利,”思烈终于笑了,笑容使他真是光亮夺目,他是思烈,惟一的思烈。“律师答应明天之内把离婚证书亲自交到芝儿手里!”
“她会签吗?”她问得近乎天真。
“祷告吧!”他吻她一下,发动汽车。
这件事上帝能帮他们吗?
第十章
回到家里,孤独地面对四堵墙时,芝儿心中的惭愧和些微的悔意就消失了,她又开始怨,开始恨,开始愤愤不平,开始咬牙切齿。她的痛苦因李颖而起,她的孤独寂寞也是李颖一手造成,她指责李颖父母的话又有什么错?又有什么不应该?任何夫妻,任何家庭之间的第三者都该受到责难,李颖是第三者,她为什么可以例外?整件事情里面,为什么大多数的人都同情李颖,不同情她?难道她不是受害者?
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世界上可有公平?为什么她找不到?她的丈夫爱上另外的女人,她的丈夫被别的女人抢去了,为什么人们却反过来指责她?为什么?就因为她的外表像坏女人?哪里有公平呢?分明是思烈、李颖伤她在先,她才一连串的报复——她不该吗?他做错吗?她能不怒,不恨吗?
整整二十四小时她把自己困在屋子里,翻来覆去地思索这件事,这个问题,这个疑问,她怎么想也想不通,越想不通,越愤愤不平,她有什么错呢?是啊!她有什么错呢?该受惩罚,该自食其果的绝对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