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圈子难不倒我,”她自负地笑了。“也不是钱的问题,大不了我还可以回台中的家!”
“但是你看来——”他摇摇头,不让自己说下去。
“你还有点关心我?我很开心,”她又笑。“昨天我爸和妈都到台北来了!”
“哦——”思烈无言以对。她的父母该是他的岳父母。
“爸很生气,是为了报上的那些绯闻,”她叹一口气,在大门边的沙发坐下来。“他说是我对不起你!”
“不——唉!我明天去看他们!”他为难又矛盾地。
“他们回去了!”她自嘲地摇头。“他们不明白,那些绯闻有几成是真的呢?这是宣传世界,要名不要命,可惜大多数人都信白纸黑字,我也不想分辩!”
“为什么不解释?”他很意外。
“事实上也是我坏,我不好,我对不起你,”她耸耸肩。“红杏出墙的妻子,是不是?”
他皱眉,低头无言。无论他处在什么社会,他拿什么护照,他生活在如何先进、新潮的国家,他依然是中国人,这一点是永远不能改变的,他内心仍然存有传统观念!
“我愿意他们认为我对不起你,”她再说:“事实上,你一直在他们心目中有最好的形象,我不想破坏!”
她内心也有善良、可爱的一面,是不是?只是——人生的事就是这样,有的地方转进了死角,就一辈子也转不出来了。
“该多留他们住两天!”思烈不知道说什么好。芝儿的父母对他很好,不能因为芝儿而抹煞了他们对他的感情。
“他们不愿意,也不习惯繁华的台北!”她摇头。
“是他们——要你回美国的?”他突然想起来。
“我自己!”她摇摇头。“回台北的这些日子我好累,我觉得心境一下子老了十年!”
“但是你曾经诅咒美国平淡的生活!”他说。
“人是会要的!”她摇摇头。“没有今日的累和心境苍老,我怎能了解平淡的好处!”
他很想告诉她太迟了。迟得根本没有挽回的余地。他没有说出来,他不忍再打击她。
“然而经历了耀眼生辉的生活,又岂是那么容易归于平淡?”他摇头。
“思烈——”她犹豫着,矛盾着,内心激烈地争战着。“只要你肯——我回美国之后一定彻底改变,一次的教训已经够了,我不会再错第二次!”
“我——抱歉,芝儿!”他摇摇头,诚挚而坦然地望着她。”勉强的感情会很痛苦,我不想再试!”
她失望地呆怔了一会儿。
“我们真是再无希望?”她低声问。
“芝儿——我可以答应你任何条件,”他说得困难。或者他也有些了解芝儿内心的爱恨相缠,然而谁在感情上不自私?虽然他对芝儿颇有歉意,经过了两年的痛苦婚姻,他今天才找到幸福,抓牢爱情,他没有理田为她放弃。最大的原因,他不爱她,或者喜欢过,却不是爱!“我们是不可能再共同生活的!”
“我明白!我明白!”她黯然点头。“爱情原是残酷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其中没有怜悯!”
“我——曾经很喜欢你,却不是爱!”他吸一口气,勇敢地说了。“我真的抱歉!”
她沉默良久,直到收敛了眼中最后一丝泪影。她是骄傲的,她爱,她却不能乞怜,她是那么痛苦,那么矛盾,她不能恨李颖吗?她不能忌妒吗?李颖得到了思烈全部的感情,而她——比乞丐还不如!
“你真的很爱她?”她问。今晚她始终没有激动,没有过分的言行,她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好?她可是终于想通了?终于死心了?
“我愿为她放弃一切!”他想也不想地就说,而且肯定、坚决得令人心颤。
“包括事业、名誊、金钱?”她再问。眼中的光芒开始慢慢凝聚。
“是的!”他说:“我曾拥有过一切,可是我不曾快乐!”
“她也肯为你牺牲一切?”她不放松。
“感情是互相的,是双方面的!”他含蓄地,不直接回答。“你为什么要知道这些?”
“知道多一点才能考虑值不值得成全你们!”她笑起来,笑得非常特别。
成全?思烈以为自己听错了,芝儿说成全?
“芝儿——”他激动起来。
“我只说考虑!”她立刻打断他的话。
“无论如何我们都会感激你!”他望着她。芝儿原也是个美丽、单纯的女孩子,是他伤了她的心,令她变成如今的模样吧!爱情有时候不只不可爱还异常可怕!
“哦——报上有些隐约暗示的消息,是不是指李颖和你?”她突然问。
“你也知道?”他问。
“我有眼睛,能看报的!”她渐渐恢复平日的神态了。“是什么人在作怪呢?”
“不知道!”他摇摇头。
“你们一定以为是我,可是我可以发誓,我叶芝儿不会这么鬼祟,若是我,我会正大光明的开记者招待会!”
“我知道不是你,一开始就没有想过是你!”他说。这是真心话。
“哦——”她相当意外。“不是我是谁?”
“我总会知道的!”他狠狠地。“我最痛恨暗箭伤人、见不得光的人!”
“要不要我帮你查一查?”她问。
“不必!”他冷哼一声。
“那——”她站起来,看他一眼。“我走了!”
拉开门,她大步走出去,她早已独来独往惯了,即使在美国时,思烈也对她漠不关心。
“等着——我送你!”在大门关上之前,他抓着车匙追来。“太晚了!”
她鼻子一酸,眼圈儿也红了,她却立刻戴了太阳眼镜,她不要任何人知道她的感受。
“明星和太阳镜是分不开了!”她朗声说。
芝儿——唉!
第六章
农历年一过,天气就变得很暖和了,尤其阳明山上,似乎真的已嗅到春天的气息。
怕冷的李颖离开了她的棉被、她的床、她的厚重衣服、她的火炉,像个冬眠的虫儿,当春天来到,她又活跃起亲。
她又恢复了每天清晨梯田散步,吸收一点清新的空气和朝阳中的灵气,她那略显苍白、小巧精致的脸儿也染上了嫣红,所有的一切都像春草般的欣欣向荣。
春天将临,暑假是不是快到了呢?暑假!那会是她生命中最大的一个转折点。
也许因为有了希望,她不再把那些是非、谣言放在心上,随便让人家去说吧!既然不能禁止别人不说,沉默不语该是最好的办法。不是吗?报上影射的写了几次,看她没有任何反应,似乎也就无趣地停了手。
我们有些古老的谚语的确有道理,像这句——谣言止于智者。她不是智者,可是她够冷静,能沉默!她的生活过得平稳而快乐,她对所有的一切要求不高,只要思烈伴在身边就满足了,真的,因为他,她已再没有任何争强好胜的名利之心,甚至于她在打算《陌上归人》将是她最后一本书。离开台湾之后,她就一心一意的做思烈的好伴侣、好妻子,她不要有任何事来分心,她也绝不愿为其他人、其他事去花时间。
她又继续写《陌上归人》,写得不快,却能写下去。这本书真是随着她的心情在进展着,她自己也能在写出来的又字中看到希望、看到美满、看到幸福。她现在是朝这条美好的路写下去,她希望现实也一如小说,他们会有一个美满的结局,会吗?
芝儿说大团圆结局太俗气。俗气也罢,只要能和思烈在一起,即使目不识丁,即使去做一个无知农妇也无妨,她不在意俗气,她渴望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