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得像我小说里的对白!”她被逗笑了。
“你的每一本小说我至少看了五次,”他说:“我要在你的文字中找寻你真正的性格!”
“找到了吗?”她仰着头问。
“骄傲的外表包住一颗柔软的心,你感情丰富,你——”
“专一!”她打断他。“爱一个人是很累,很辛苦的事,我怕辛苦,怕累,所以我一辈子只爱一次,只爱一个人!”
“我岂不是拥有了全世界的幸福?”他吻她的鼻尖。
“我早就把心交给你,只是你不在意地任意乱扔!”她说。半开玩笑地。
“天地良心——”他在她耳边抗议。
“知道吗?前些日子我又痛苦,又矛盾,我曾经打算随便找个顺眼的人嫁了算了。”她说:“我已经累得挣扎不动了,我真想休息!”
“天!顺眼的男人,怎样的千古恨?”他也开玩笑。这是他原来的个性吗?不如意的婚姻、失落的爱情令他沉默、令他深沉吗?“谁?潘少良?”
“不是潘少良,他是个黄金海岸,我的船靠进去必然会安全,稳妥,但是——他不是随便的顺眼男人,他会对我有感情的要求,嫁给他我会痛苦,会内疚!”
“那么顺眼的男人岂不是太可怕的事?”他摇摇头。“不许再有这种念头,无论在任何情形下,否则——李颖,相信我,我会杀人!”
“博士也杀人?”她笑。
“我是男人,我有喜怒哀乐,有七情六欲,”他真心地说:“我的修养、学识令我有一个理智稳重的外表,忌妒一来。什么都敢做的,那是种原始的感情,会令人可能做出比杀人更可怕的事!”
“你在吓唬我?”李颖站直了。她真的开始不安,因为她想到另一个人,芝儿。芝儿也会忌妒,是不是?
“这是真话,”他坦白地。“上次在‘信陵’见到你和潘少良,我几乎捏碎手中的酒杯,我忌妒得要死!”
“我的忌妒不会杀人,我会——毁灭自己,”李颖想一想。“不一定是死,是比死更可怕的毁灭!”
“这回是你吓我?”他笑起来。
☆☆☆
暮色已四合,深绿色的山路中已看不清对方的面孔,而且山风转冷,有真正冬天的意味。
“回去了!”她领先往回走。
“我们去台北吃晚餐?”他追上她,并拥住她的肩。
“不——”她犹豫一下。“在我家晚餐!”
他呆怔往了,除了曾经在她家喝过一杯茶之外,他没有再进去过,今夜——她的邀请会是个开始?“方便吗?”他沉着声音问。
她摇摇头,再摇摇头。
“我不知道,”她说:“但是,思烈,你说过上天下地都要在一起,我们总得有个开始,向他们表明态度!”
他想一想,终于点头。“好!就从今夜开始!”他说。
他知道未必会一帆风顺,但他不怕,任刀山油锅,他已决定闯过去,何况有李颖的陪伴。
她用钥匙打开大门,挽着他一起走进去。
“我的父母保守,古老,但并不固执,这不是最困难的一关!”她凝望着他。
“我——明白!”他点点头。他真的明白,最困难的是芝儿,他怎能不明白呢?“给我信心,李颖!”
“我爱你,思烈!”她轻轻吻他一下,带领他走进客厅。他看见李颖的父母都在,他不担心,真的不担心!他有她的爱,所以他有信心。
第四章
芝儿第一部片子推出上演了,并不如想像中的轰动、卖座,反应很普通,很平常,影评也不怎么捧她的场,甚至还有人说,精彩美好的原著被糟蹋了。
对这部片子抱了绝大希望和梦想的芝儿自然受不了,她是那样心高气傲的女孩子,而且她还怀有目的,她想凭这部片子建立自己的声望、名气,借以打击李颖。现在——似乎一下子希望成空,梦想破灭,她好像从云端掉到冰窖,她又沮丧又怨恨,而且——她决不甘心!
她怎能输给李颖?她怎能栽筋斗栽在李颖面前?她怎能给所有人看笑话?她——一定要想办法,她一定得卷上重来,她一定要争回这口气!
她沉默地把自己关在卧室里,沮丧和怨恨一直在折磨她,使美艳性感的她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没有化妆的脸是黄黄油油的,剃掉的眉毛有光秃秃的感觉,头发散乱,衣衫不整,她是爆炸性的性感偶像吗?或这句话只是一句宣传的口号?她看来只像一个疯婆!
旁边有一叠报纸,一眼望过去就看见“陌上归人”四个字。“陌上归人”!可恶可恨的李颖!芝儿一把抓起报纸,胡乱地发狂地撕得粉碎,扔在地上,又从床上跳下来,狠狠地践踏着那堆撕碎了的报纸。她心里有种痛快的发泄感觉,她是在践踏李颖!
然后,她似乎平静一些,慢慢地坐回床上。
她和李颖并没有深仇大恨,只是她根深蒂固的妒忌和好胜掩蔽了她的理智,她把李颖当成惟一的对象,她要打垮李颖,压倒李颖做为惟一的目的。她不正常,很不正常,可惜的是她自己并不知道!
她为自己点一支烟,深深地吸两口,视线转到化妆台上那张放大的彩色照片。照片上是默然沉思的思烈,那是在美国的家中拍的,思烈穿一件黑色长袖T恤,一件白色长裤,耀眼的光芒就发自那阴冷的黑白分明中。思烈那时在想什么?李颖?她不知道,她永远探不进思烈的内心世界,就像她不明白他的为什么永远的黑白分明。
思烈的照片令她内心刺痛,这是惟一的一个令她渴望抓牢的男人,从来没有任何人像思烈般的令她充满了占有欲,然而——他虽是她丈夫,他们曾经共同生活了两年,她自己知道,她从采没有真正得到过他。思烈的沉默寡言,思烈的落落寡欢,思烈的冷漠,思烈的阴沉都是有原因的,那原因就是李颖,她早知道,早在结婚之前就知道!只是——知道又如何?她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她想得到他,抓住他,她只能嫁给他。她以为——离开台湾,离开李颖,到美国之后她会有机会,他们已是夫妻了,不是吗?她会有一辈的时间来改变他的心意,他的——感情。但是——她失败了,从头到尾她得到的只是他的躯壳,不是他的心,他的感情,她真是——彻底地失败!
她不甘心,有什么理由会失败?她就那么比不上李颖?她完全没有吸引思烈的条件?不,她不能相信,她要证明给自己看,她是有吸引力的,她是有好条件的,于是——她走出和思烈共同拥有的屋子——不能说是家,是吗?只是屋子。她结交许多异性朋友,中国人,美国人,欧洲人,只要是男人——于是,她跟着思烈回台北,走上表演天桥,走上银幕,制造一件又一件的桃色新闻。她只是要证明,她是有条件,是有吸引力的!
她这么不顾一切的总算是做到了,她知道自己仍有足够吸引力,仍可倾倒众生,只是——又有什么用?思烈始终不屑一顾,对她似乎充满了厌恶,而李颖——根本没有和她比一比高下的意思。加上这次电影反应不理想,她——她——真是又怨恨又懊恼,费了那么多精神,那么多心血,还有牺牲,她——值得吗?
越想越恨,抓起一个烟灰碟,用力朝思烈的照片扔过去,哗啦一声,照片架被打倒,烟灰碟落在地上也碎了。不见了思烈,只有一地的碎片。
有轻轻的敲门声,很小心,很畏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