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还没有红,紧张什么?”他漠然不动。
很快的,到了敦化南路她的家,那是一幢很漂亮的四十多坪公寓房子,也是思烈付钱租的。女佣人已经预备好晚餐,又替芝儿放好洗澡水,预备好晚礼服。她倒是非常会享乐的人呢!
思烈默默地吃着晚餐,甚至连眼角也不瞥芝儿,他们曾是怎样的一对夫妇呢?只不过短短的两年,就弄得——水火不相容的。
晚餐后,在女佣的服侍下,芝儿换上了金光闪闪的晚礼服,今年外国流行金色的,她永远站在潮流的前面。
“漂亮吗?”她在他面前转个圈。
“嗯!”他冷冷地应一声。
“你这人,难道不能热烈一点吗?”她不满极了。“说我一声漂亮会要你的命?”
他的浓眉紧紧地锁在一起,很不耐烦地说:
“能去了吗?我明天早晨有课!”
“你这客座教授,比做大校长还了不起!”她咕哝着随他走出去。
若只看外表,他们倒也极相称。她性感耀眼,他冷漠阴沉,不过,若论五宫的端正,若论脸孔,她就远不如他了,她只胜在“型”。
到了一幢独立的花园洋房门外,按了门铃之后,她正色对他说:
“你只是我的男朋友,记住!”顿一顿,又说:“我们已分居,我不再是韦思烈的太太!”
“你记得分居了吧?”他冷笑。
她竟是极端地自私,她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为自己打算,她绝对不理会对方的感受,只要有利于她,她真是——义无反顾。
他们被迎进一间并不太大,也不算讲究的客厅,令人不安的是,里面每一个人都打扮得很随便,对于盛装而来的他们俩,都投来惊异的眼光。
“你的宴会!”他万分不满。
“谁知道他们都是些不懂礼貌的老粗?”她轻蔑地。
一个胖胖的中年人迎过采,他就是要拍形式很新的电影导演?看他的外表——他新不到哪儿去。
“嗨!导演,”芝儿果然这么招呼。“我的男朋友韦思烈!”
导演上上下下的打量思烈一阵,看来他对思烈的兴趣比芝儿更浓。
“韦先生是做哪一行的?可有兴趣拍戏?”导演可以说目不转睛,他被思烈雕刻般的外型震撼了。“我敢担保以韦先生的外型,一定红,一定红!”
芝儿干笑两声,看见思烈的脸已沉下来。
“哎——思烈是台大电机系的客座教授,也是刚从美国回来,他大概不会演戏吧!”
导演愣了一阵,台大的客座教授?看他这笑话闹得多离谱。
“哎——请进,请进,”他自己打着圆场。“原来是大有学问的人,真是失敬!真是失敬!”
思烈冷着脸,一言不发的坐在那儿,他知道会格格不入的,但情形比他想象的更糟,若不是芝儿说过红了之后会考虑离婚,他真想掉头而去。
“不是说今夜要讨论角色的问题吗?”芝儿问。所有的人都在偷偷打量她,她有满足感,情绪也好起来。
“是,是,”导演看一看表。“这一部戏是改编自今年最畅销、最轰动的一本小说,我们等原作者来,她会给我们提供最宝贵的意见!”
“是谁?哪一位名作家?”芝儿是不甘寂寞的。
“李颖——哎!她来了!”导演匆忙迎向门口。
李颖——芝地和思烈都变了脸色,是那个——李颖吗?两年之间她变成了名作家?
他们不约而同地望向门边,导演殷勤迎进来的女孩子纤细雅致,那张冷傲精致的脸上,带着一丝好洒月兑、好不经意的微笑,她——不是李颖是谁?
“李颖来了,我来给你们介绍——”导演大声说。
李颖大大方方,潇潇洒洒走到他们面前,看见他们也没有意外的表情,她的冷漠,她的傲然带来了一阵强大得难以抗拒的压力。
“嗨!芝儿,思烈,你们好!”她伸出右手。
即使泼辣、夸张如芝儿,也给她镇往了。她不由自主地站起来,不由自主地伸出自己的手,令她疑惑的是——李颖的手怎么冰冷如斯?
“真想不到——是你!”芝儿说得有些口吃。
李颖淡淡一笑,收回自己的右手又伸向思烈。
思烈似乎——僵了般的站在那儿,本已郁结着的浓眉锁得更紧,他机械地伸出右手,只是轻轻一握——他也震惊,平静自然的李颖的手不但冰冷,而且在轻颤,这——表示什么?
李颖冷傲地牵扯一下微抖的唇角,一个淡得几乎捕捉不到的微笑,那抹遗世独立的孤傲——思烈的心已缩成一团。回国之后最怕见到的人,想不到竟会在这种毫无防备之下遇到了,而且在这种难堪的场合中——他惭愧得想去死,却——又会死得绝不甘心,他——终于又见到了她。
“怎么没听你提起呢?”导演疑惑地望着李颖。“原来你们是朋友!”
“我和芝儿是老同学,”李颖对胖导演没有笑容。“和思烈也是老朋友,我并不知道你请了他们!”
“芝儿将是这部新片的女主角,”导演叫:“我几经辛苦才找到她,李颖,你看她是否合适?”
李颖微微歪着头,这是她沉思的动作——她的老动作,她一点也没有改变,变的只是周遭的一切,只是周遭的一切。
“应该是合适的,”李颖慢慢说,很自信,很肯定的。“尤其是发型,和我书中描写的一模一样,是美国最流行的‘佛罗娜,佛赛,美杰’式的!”
“你是说Charlie’sAngel那个金发女主角?”芝儿嚷起来:“她是我的偶像!”
“不要让别人做你的偶像,”李颖笑。“芝儿,你就快成为别人的偶像了!”
“是吗?啊!是吗?”芝儿笑得眉飞色舞,她梦想成名,和美国的佛罗娜一样红,似乎,她的机会已到手。
“李颖认为合适我就放心大半,”导演很是讨好。“这样吧,反正摄影师来了,不如先拍几张造型像,明天可以见报,让我们这部片子未拍先轰动,如何?”
“好主意,”芝儿跳起来,越众而出。“摆姿势是我的本行专长,在哪儿拍照呢?”
摄影师、打灯光的几个人都围了过去,导演也跟在一边指指点点,沙发的这角落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沉默对坐的李颖和思烈。
“见到你——真的很意外,”他的声音低沉,真挚。“尤其在这种环境里!”
“是吗?”她不置可否地。“你答应芝儿拍戏?你可知道——这部片子有暴露镜头?”
“她的事我管不着,”他厌恶地。“她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她有绝对的自由!”
“美国式的民主?”她淡淡地笑。
他冷漠深沉的眸子里光芒一闪,慢慢地吐出几个字。
“我们——已经分居了!”
李颖不能置信地睁大眼睛,她用了全身的力量才压住了几乎冲到喉咙的“啊!”无论如何,她不能表示意见,更不能表现任何情绪。她要置身事外,尤其是在他们夫妇间。
“你不觉得意外?”他问。
“我该觉得意外吗?”她笑了。那漠然,那毫不经意,使他的五脏六腑都翻搅起来,这结果是他自找的,一开始就注定了如此,她会意外吗?
“这些日子,你好吗?”他深深凝望她。
“很好!至少我成了名!”她耸耸肩。
“我——不是指这些!”他再说。
“那是指什么?”她又笑了,很自嘲地。“哦!我没有结婚,有一些打不动我心的男朋友,就是这样!”
“可是因为你骄傲?”他问。声音里明显的有些其他的东西,好像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