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时候你实在非常讨厌!”雅之一面从床底下拿出装电锅的大纸盒,想想,又在盒子面上写了地址。,“讨厌我做电灯泡?等会儿不陪你下楼就是!”君梅说。雅之白她一眼,迅速的又写了一封短信,放进信封却没把信封封死——这是种礼貌吧?表示对带信的人的信任。“走!帮我拿下去!”雅之扬—扬信封。
“说不去就不去!”君梅索性坐下来。“你自己去,庄志文一片好心,又不会吃了你!”
雅之看君梅一阵,她知道君梅已打定主意不下楼了,只好自己捧起盒子拿着信。
“你说过我残忍的!”君梅叫。
雅之已经一口气奔到楼下——人家七点半的飞机,总不能误了人家的时间。
“就是这一盒,方便吗?”雅之递过盒子。
“方便!”他的神色虽冷漠,声音却温柔。我没有行李,我从这里直接去机场!”“我说过,
“那——非常谢谢!”雅之真诚的,又递过那封信。志文看一看没封口,点点头,笑了。
“我一到马尼拉先替你送去!”他说。并没有讨好的意思,他这么说——只令人感觉到诚意。
“不急,过几天也行!”雅之急忙摇头。“你赶回去吃团圆饭的,不是吗?”
“团圆饭?”他又笑了,很难了解的笑容。“我回去——只为交代。我是祖母的长孙,父亲的长子,就是这样!”
“能常常回家一总是件开心的事!”雅之说。
“你也可以——”志文住口不说下去,不是人人都像他这般富有,他知道,不回家自然有不回家的原因。“有什么需要带来?”
“没有了,怎么好意思呢?”雅之斯文的笑。“反正我暑假也预备回去的!”
他眼光闪一闪,想说什么,忍住了。
“你今天看来好多了,”他转换了话题“那天从教堂出来——你像面临世界末日似的!”
“我——有时很软弱,很不中用,常常被周围的环境、人或事影响我的情绪,离家这么久,我还是没有学会坚强,这是我父亲从小教我,而我一直做不好的!”
“你父亲——是个好父亲、好老师!”他说。
“你——认识他?”雅之好意外。
“我曾在他学校念过一年书,”他淡淡的。“他不像普通的一般华侨,正如你也不像一般的女孩子!”
很恭维的一句话,是不?尤其是被志文这样的男孩说出来,那分量是十分重的。
“值得称赞的该是你,而我又不想显得在互相标榜似的,”雅之脸儿微红,“还是不说的好!”
“我好——是应该的,我有一切最好的环境、背景,”他想一想,说:“如果我不好,我就该下地狱了!”
雅之咬着唇,这庄志文倒也毫不虚伪,很有自我,很有性格,也十分正直、踏实,她开始对他有些好感——只是好感,就像对兄弟姐妹,对同性朋友的那种好感。
“预备什么时候回来?”她找了一句话说。她不想互相再深入的谈下去。
“一星期左右!”他提着电锅盒子。“我走了,很高兴你是——现在的样子!”
“谢谢!”她送他出去。
在大门边,他转身驻足。深沉的注视着她。“早一阵子我就想来看你,我功课忙,”他似在解释。“我还怕你不记得我了!”
“怎么会呢?那天——非常谢谢你!”雅之红着脸。她不敢说他帮了她大忙,他是不会了解韵。“而且我们都从马尼拉来!”
“很高兴你这么说!”他再看她一眼,转身离去。
雅之从寒风中回到楼上卧室,君梅已经烧热了火锅里的水,等着牛肉下锅了。
“这么久,依依不舍吗?”’她开玩笑。
“林君梅,你再胡扯我就不请你吃火锅!”雅之不依的嚷:“那庄志文和我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不去看我?”君梅一边配佐料一边笑着说:“也不去看任何人?偏偏是你呢?”
“因为——他看见我曾经有一次走投无路!”雅之说。
“走投无路?”君梅不明白。
“吃吧!”雅之把一块牛肉放进君梅碗中。“再过十年一或者不必这么久,你就会相信我的话!”
“庄志文这种对象,”君梅夸张的故意说:“何雅之,错过了可是你自己的错,你会后悔一辈子!”
“那能后悔那么久?我是健忘的人!”雅之不在乎。“我的一辈子时间不是用来后悔的!”
“说得这么肯定,”君梅在火锅里放下一把菠菜。“斯亦凡的事你也忘了?”
斯亦凡——雅之的心抽搐着疼痛起来,但这是痛楚,说不上什么后悔——是亦凡不要她,她还没有后悔的资格。
“你见过他?”雅之想一想,显得十分平静自然。
“见过两次!”君梅无法从雅之脸上得知什么。“很匆忙,打个招呼而已!”
“我一直没问过你,君梅,他是不是就是你一见钟情,想抓牢的白马王子?”雅之问得突然。
“怎么——想到这个?”君梅窘迫得不知该怎么回答。
“你和他——不必顾忌我,”雅之是真诚的。“我希望你幸福,相信我!”
“雅之——”君梅一把抓住雅之,好激动,好激动。“我一定抓住幸福,但不是他,不是斯亦凡。他是个奇怪的人,他奇怪而矛盾,他挣月兑不出自己的矛盾,他也无法给任何人幸福,包括他自己!”
“什么矛盾呢?”雅主动容的。
君梅摇摇头。什么矛盾呢?除了亦凡,谁又知道?
年初四,年是过完了,天气也渐渐温暖。刚从台南回来的亦凡坐在忠孝东路那幢漂亮的屋子里,面对着的是那朵艳丽的黑牡丹。他不知道怎么突然想到来看王苹?也许是米色小屋门缝中那张帖子,佳儿和阿雷的结婚帖子,佳儿那样洒月兑的女孩子都在要求责任感,他来——他心中下意识的对王苹仍有丝责任感?
“很高兴见到你,更意外!”王苹的态度不怎么热烈,眼眸中更是深浅难测的光芒。
“我来拜年!”他勉强笑一笑。他不该来,他已经知道错了!
“什么时候学得这么传统了!”王苹扬一扬眉很讽刺的。“你也重视过年?”
“你不也穿了一身的‘传统’?”亦凡说。王苹穿了件红丝棉袄,配着她野性的现代美,很矛盾的味道。
“穿了一身传统!”王苹笑起来。“这叫做近朱者赤?连讲话也都很中文系了嘛!”
“讲话也很‘中文系’?”他故意夸张的。“老天,饶了我吧,怎么说得通呢?”
王苹眼光闪一闪,悠闲的靠在沙发上。
“她好吧?”她问。
“她?谁?佳儿?君梅?子宁?还是——”他望着她,他实在很不喜欢这么小心眼的人。
“何雅之!”王苹可不含蓄。“明知我是问她,扯出这么多不相干的人做什么?”
“好吧,大概!”他耸耸肩,神色平静。
可是真平静?亦凡。
“怎么说大概?你该是最明白她好不好的人,”王苹皱起眉头。“别告诉我你好久没看到她,我不会相信!”
“我好久没看到她!”他还是说,漠然的。
王苹眼中升起一些问号,她不相信,真的。
“好吧!”她却是聪明的,也不固执的追究。“就算你好久没见到她了——也像你好久没看到我一样?”
“不一样!”亦凡的反应很直接,很快。“你和她不同,所以我来向你拜年!”
“不去她那儿?”她问。
“不去!”他肯定的。她紧紧的盯着他,好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