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之望着他的背影发了一阵呆,这个陌生的漂亮男孩竟给她留下一个特别又很不错的印象呢!他说还是学生,他——可是她的同学?附近只有一间大学!
雅之并没有立刻上楼,反正下来了,楼上楼下又一样冷,她就坐在小会客室里看看报纸,顺便也等一等程子宁,把小钱包还给她。雅之看报纸是很专心的,她一直认为自己的中文程度不如台湾的学生,她就特别注意多方面充实自己,报纸上的好文章她绝不放过。三份报纸全看完了,她伸一个懒腰透一口气,暮色已经从四面窗中涌了进来,就快晚餐了,程子宁该回来了吧?
阿月从后门边经过,雅之叫住了她。
“你害我,阿月,那个男孩子根本不是找我!”她拖住阿月,有撒娇的意味。
“不找你找谁?”阿月睁大眼睛。“大——”
“程子宁不是吗?”雅之笑起来。“他明明说眼睛大!”
“哦!原来是找程小姐,”阿月恍然。“我真没想到,那么英俊的男孩子当然应该找你!”
“没道理!”雅之很开心,女孩子都爱被捧的。“天下的事那有什么该不该的?”
“别闹,我要去帮忙开夜饭,”阿月说。她知道雅之的家远在马尼拉,就对雅之特别照顾、爱护些。“程小姐已经回来了,你还不去告诉她?”
“程子宁已经回来了?”雅之拍拍小钱包.“看我多蠢,还在这儿等她呢!”
三步并两步地跑上楼,子宁住在她斜对面的屋子里。
“嗨!雅之!”子宁很友善的叫一声。“找我?”
雅之把小钱包放在子宁手上,她看见于宁眼中掠过一丝惊喜。
“有人替你送回来的!”雅之说。她以为子宁的惊喜是小钱包失而复得。
“斯亦凡,是吗?”子宁的惊喜过后又是一阵遗憾。“气死人,正碰到我出去!”
“你——认识他?”雅之怀疑的。斯亦凡明明说不认识子宁,连子宁的名字都不知道。
“哦——是——也可以说不是,”子宁怔一怔,很不自然的笑起来。“人家送回我掉的东西,无论如何总该当面谢谢他,是不是?”
“我替你谢过了,”雅之还是好奇。“怎么我一说有人来找,你就知道是斯亦凡子”
“这——”子宁眼珠一转,笑得更不自然了。这个在商专念三年级的女孩子花样多,男朋友也最多,难得见她安安分分的留在屋子里。“猜的!”
雅之耸耸肩,明知这回答不真实,她也懒得再研究了,程子宁的事与她何关?
“坐一坐嘛!雅之,”子宁叫住她。“晚餐还有半小时,星期六在宿舍的人又少,不急嘛!我们——聊一聊!”
雅之只好坐下。子宁从不找她这念中文的古董聊天的,今天是吹错了冷风?
“斯亦凡——说了些什么?”子宁兴致勃勃的。雅之看得出,那是因为斯亦凡。
“没有!”雅之照实摇头。“他不知道你的名字,只要找眼睛大大,皮肤白白,下巴尖尖的人,阿月以为是我,把我叫下楼,其实这只是个误会!”
“他——哎,我是说斯亦凡有没有说我什么?”子宁不厌其烦的再问。
“他说看见你掉落小钱包,他又追不上公共汽车,后来卖票亭的人告诉他你住这儿,他就找来了!”雅之坦率的。“他还说他是学生,就这么多!”
“他是政大的学生,”子宁眼中有抹特别的光芒,是兴奋,为斯亦凡?“他——很有名!”
原来是政大的,那就和雅之不是同学啦!
“很有名?”雅之不明白,一个大学生如何有名?学生和名气有什么关系呢?
“我是说他很会玩,大学生的舞会常见到他,”子宁吸一口气。“他每次总带不同的女朋友!”
“那岂不是公子?”雅之皱眉。刚才不错的印象开始动摇。
“是吧!他的故事很——传奇,”子宁说得眉飞色舞。“一天一夜也说不完!”
“哪有这样的事?他也只不过是学生!”雅之摇摇头,突来的一个意念,她竟冲口而出。“难道你那小钱包是——是你故意掉在他面前的?”
子宁料不到雅之会这么说,她的脸红了,也等于承认她是故意的了,这——多不大方,多小家气?若是雅之——雅之若想认识一个男孩会怎么做?径自上前自我介绍?或是——只放在心里?
雅之不知道,她是没有经验的,是没有“喜欢一个男孩子的经验”。她是有不少男同学、男朋友——只是男性的朋友,和女朋友、女同学没什么分别,他们在一起玩,一起聊天,一起研究功课,普通得很,她从来没有特别喜欢过谁,即使那个系里苦苦痴缠着她的助教张正浩。雅之在感情方面十分理智,她不想这么早就被男孩子“困住”,感情往往是学业、事业的阻力,她要先念完大学,先帮父亲把马尼拉的华文中学办好才谈其他。女孩子要争得真正的男女平等,就必须先像男孩子般的重视事业才行,何况她的理想,她的抱负——她要把中国的文字、文化带到海外更多的中华子弟的面前,她要实现她“中国人都认识中文字”的信念!
“看你说什么,”子宁打断她的思绪。“我怎么会故意那么做?凑巧而已,其实我根本也没想到会有人送小钱包回来,里面除了三十块钱之外,什么都没有!”
“人家也是一番好意!”雅之再一次站起。她开始不喜欢子宁,因为她发现子宁缺少真诚!
然而,现在的年轻人又有多少人注重真诚?
又是周末。
寒流稍退,气温回升少许!住边热带地区的雅之仍觉得冷,她从箱子里找出那条暑假回马尼拉时经过香港买的泰丝长棉裙。她不知道台北市还有没有第二个穿棉裙的人,但是穿起来的确暖和多了,至少比那些只挡风不保暖的牛仔裤强多了。
雅之对着镜子前后照,她喜欢自己穿长裙的样子,尤其是这种拖到地上的,即使棉裙很厚,看起来她仍显得苗条和典雅。她又套上一件厚厚的白色毛衣,然后拿了大衣,背起那个可配长裙的泰国丝的布袋出门。
张正浩在家中的园子里设了烤肉会,系里许多同学都去,反正雅之没事,她是乐意参加这种聚会的。说真的,张正浩对她的一往情深,她不介意也不放在心上,落落大方得使张正浩反而只能默默的守在一边。不谈爱
情的事就是不谈,谁也改变不了她的意念。
从宿舍出来,雅之步行到不远的温州街的教授宿舍里。雅之去过两次那儿,很容易找到,附近都是矮墙的教授家,即使找不到,只要随便问一家也就行了,教授与教授之间平日也多有来往,下盘围棋或讨论一下做学问的心得。
雅之慢慢地走着,她感觉得到许多人的视线停在她身上,为什么呢?因为她穿的长棉裙?
温州街上改变不大,或者因为是教授宿舍吧!不像别的街道全是高楼大厦或公寓房子,它依然朴实宁静,是很不错的住宅区。雅之迈过一条小木桥——好旧,好旧的一条小桥,她记得该转弯了。站在巷口犹豫半晌,上次来时仿佛没看见这幢小小的米色屋子,是这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