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庄,我从来不曾——爱过你。”她无法不说。
“你扯谎,你骗人!”他叫起来。“你们——你们分明联合起来对付我,我——恨你们。”
“子庄——”她意外的叫。
子庄已拉开门,旋风般的冲了出去,迅速消失门外。
他——真是爱恨那般强烈的人?子庄。
子庄摇摇晃晃,步履不稳的走出电梯,浓烈的酒气弥漫在他四周,走廊上不算明亮的灯光也能看见他满脸酒意,他又去喝酒了。
离开莫恕的这一大段日子,他简直无法工作,爱恨、妒意塞满了心胸,矛盾使他不能一刻安静下来,他只能借助酒精来麻醉自己。这是个古老却有效的法子,是吗?酒精的确可以使人麻醉,使人忘却很多事。模到他住的那一个单位门口,他费了半天的力气才打开门。这是唱片公司同事徐镇的家,徐是单身汉,自己供了一个单位,空看一间房子正好租给他。
这个时候,徐镇若非仍在公司就是已经入睡,徐是那种除了工作就是休息的人,他永无娱乐。
其实子庄以前也没有娱乐,也是除了工作就是休息,唯一放出去一次的感情,竟——竟——小客厅里坐着一个人,不是徐镇,子庄揉揉眼,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睛,定一定神,看清楚了,没有错,不是徐镇,是莫恕!莫恕,怎么会坐在这儿?
看见莫恕,心中涌上了万般情绪,这是他曾经敬爱的人,这也是对他有恩的老师,但是以玫——以玫——想起这个名字,子庄全身的血液都涌进脑袋,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谁让你来的?”他指着莫恕,全身都在抖。“我不要看见你,你走!”
莫恕不响,只是静静的望住他,用一种他完全不明白、不了解的眼光望住他。
“你走。”子庄把脸转向一边。“我不要看见你。”
莫恕还是不出声,他来的目的是什么?不出声?
“我们之间——再也没有关系。”子庄激动得口不择言。“以前你对我好,后来——我再也不欠你的,你不要再来,我不要看见你。”
“我只想跟你谈谈。”莫恕终于说。
“谈!我们之间没有可谈的,没有!”子庄叫。
“有,而且必须要谈。”莫恕十分冷静。
“不,我不和你谈。”子庄态度强硬又激动,一副对敌人、仇人的模样。
“不谈你会后悔。”莫恕说。
“后悔的事已太多,不只这一件事。”子庄不示弱。
莫恕微微皱眉,心中难过,若子庄一直这么下去,这岂不全是他害的?
“子庄,为什么要酗酒?这对事情没有帮助。”莫恕说。他知道说了也可能没有用,却又不能不说,他对子庄真是情如手足。
“我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你管不着。”子庄昂然说。那红红的脸上满是愤恨。
“我当然不能管你,我希望你好。”莫恕说。
“我好?”子庄哈哈大笑起来。“我当然好哇!我有什么不好呢?”
“子庄,你——恨我?”莫恕沉声的问。
“我——不知道。”子庄生硬的。“我只是不想见你,看见你——我心里难过。”
“我很抱歉,子庄,”莫恕诚心诚意的。“我并不想令事情变成这样。”
“我该很感谢、很感动你这么说?”子庄尖锐的。
他原本不是这样的人,感情上的打击完完全全改变了他。
“子庄,我们心平气和的谈一谈,好吗?”莫恕说。他已经极度的低声下气了。
当然,他是内疚的,他对不起子庄,虽然——他并非故意对不起他,事情的发展不是他能想像,不是他能控制的。
“我希望自己能心平气和。”子庄痛苦的。
“子庄,当初我不知道——”莫恕为难、难堪的。“我只是希望你好。”
“希望我好?”子庄又沉不住气了。“怎么样才算好?像现在这样?半死不活,每天醉醺醺的,不能作曲,不能教学生,这算好?”
“子庄——”
“如果开始时,你就讲明你喜欢她,我绝不和你争。”子庄的脸变成紫红色。“但是你不讲,而且还仇视她,当她成洪水猛兽,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样做。”
“我——也不明白自己。”莫恕垂下头。“我只能说——事情发展得令我自己意外。”
“我不信!”子庄大叫。“你分明开始就喜欢她,所有的一切——你是故作姿态。”
“子庄——我是这样的人吗?”莫恕痛苦的。
“我不知道你是怎样的人,真的。”子庄直直的望着他。“这么多年相处,我一直不明白你是怎样的人,你是深沉的,你把一切都放在心里。”
“我——”莫恕不知道该说什么,事已至此,说什么也岂非多余?
“你告诉我,是不是一开始你就喜欢她?”子庄似乎是得理不饶人。
“不——是。”莫恕费了好大的气力说。
他说得虽费力,但良心平安,他的确不是一开始就喜欢以玫,真的。
“你敢发誓?”子庄盯着他。
“我可以发誓。”莫恕叹息着摇摇头。“但是发誓对我们——对整件事有益吗?”
子庄再看他一阵,忽然笑起来,笑得很狂。
“我告诉你,就算你发誓,我也不信。”他说。
“我知道你会不信,但我还是要讲。”莫恕努力使自己平静。“我希望有一天你能真正心平气和时,或者——你会明白的。”
“我不会心平气和,只要你在,我不会心平气和。”子庄喘息着。“你是个阴险卑鄙的人。”
“骂了我这一顿之后,你会不会舒服一点?”莫恕问。
“不会,我会恨你一辈子。”子庄叫。莫恕轻轻叹一口气。
“我不介意你恨我一辈子,你能不再折磨自己吗?”他沉痛的说。
“折磨自己?谁?”子庄绝不以为意。“你指喝酒?你怎知喝酒不会令我快乐?”
莫恕沉默半晌,他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徐镇说——你一首曲子也没作过。”他慢慢说。
子庄一震,立刻又不在意的笑。“我不想作曲当然不作。”他说。
“还有,你监制那张唱片——其中有四首歌都要重新录过,子庄,你怎能这样?”莫恕痛心的。
“我怎样?”子庄毫不介意。
“工作的时候喝得醉醺醺的,”莫恕摇摇头。“这样下去——你甚至会失去工作。”
“失去工作?谁理会它,”子庄坐到椅子上。“以往的十年,你不是一样失去工作?”
“这——不同。”莫恕还是摇头。
“当然不同,当时你还有一个我能赚钱养活你,”子庄不顾一切的说:“现在若我失业,失去工作能力,我可能像野狗一样在街上没人理。”
“你自己知道为什么不振作?”莫恕大声问。
“为什么要恨你?振作有什么好?”子庄摇摇头,眼眶红了。“始终——还不是这样。”
“为一个不值得的女孩子,你就放弃前途?”莫恕是忍无可忍。
“不值得的女孩?”子庄怪笑。“不值得的女孩子你又要?为什么你能,我不能?”
“子庄——”
“总之你没有理由,你对不起我,说什么也没有用。”子庄打断他的话。
“是——我对不起你,”莫恕垂下头。“你告诉我,你要怎样才肯振作?才肯放弃喝酒?”
子庄呆怔一下。“我的条件你怕负担不起。”他冷冷的笑。
“说吧!”莫恕说。
“你会肯吗?放弃她。”子庄嘲弄的。
“就算我肯,你又肯让事情从头来过?”莫恕似在自语。“你还肯接受她?”
“那是我的事,我只要你放弃。”子庄冷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