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跟着我们,带你的珠儿去玩,”倩予吸一口气,令自己平静下来。“跟着我们——没有用。”
“我知道没有用,我会带珠儿去玩,”杜非夸张的挥一挥手。“跳完这支舞我就走,以后——再也不打扰你。”
“这就对了。”倩予笑起来,她居然能笑。她——唉!她不能不这么做,是不是?即使杜非真的一去不回。“我们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不承认也不行,是不是?”杜非又恢复吊儿郎当的样子,又似笑非笑的。“这两个世界是谁划分的?”
“是你,或是我?又或者是大多数人。”倩予笑。“这都不重要,路是我们自己走出来的。”
“我是活该,对不对?”杜非说。
“你这种‘活该’很多人都愿意一试,你生活得像人上人,该满足了。”倩予淡淡的说。
“我愿用现在拥有的一切换回——你。”他突然说。非常直截了当、单刀直入的,甚至眼光、声音都很真诚。
“不。”她想也不想的摇头。“为什么要换我?要知道今天的任倩予,对你是全然陌生的。”
“但你是任倩予。”他固执的。
“任倩予只是个名字,一个符号。”她又笑一下。“杜非,你的世界海阔天空,不要再傻了。”
他想一想,温柔的拍拍她背背。
“你说得对,我这人——就是有点牛脾气,我不信邪,不肯承认失败,我——很没用。”他说。
“别否定自己,你不是已经名成利就了?”她说。
杜非凝望她,灯光忽然变成浅紫色,温柔又神秘,有一丝似真似幻的柔情在他们之间浮游着。
“不要讽刺我,我会好过些。”他说。
“是真话。”她摇摇头。神色也不再那么冷淡——是灯光吗?“你知道我总说真话。”
杜非带着她转一个弯,两人的距离更近了,互相能闻到对方身上熟悉又陌生的气息——熟悉又陌生。
“倩予,当年的错误——穷我一生的力量也挽回不了,我知道,”他的声音压低了,不再夸张、不再油滑,平实又诚挚。“但是——真的,看见你或想起你,我有——有种犯罪的感觉。”
犯罪?!倩予意外的抬起头,怔怔的盯着他,犯罪。
“我们无权——扼杀一个小生命。”他神色变得沮丧。“无论我今天做什么,想到这点,我就什么心情也没有了,我——我——”
小生命。倩予悄悄透一口气,当然,这是永远不能让他知道的秘密。
“我说过,不要再提了。”她避开他的视线。
“是——这件事我从没提起,连爸、妈都不知道。”他叹一口气。“否则他们也不会原谅我。”
倩予不响,她强迫自己闭紧嘴巴,这件事不能说出来,她不想再惹麻烦,再伤母亲的心,虽然杜
非——杜非,哎!杜非再怎么补救也没有用,四年前她已答应母亲走另一条路,四年前的任倩予——已经死了。
“你应该硬得下心肠,这件事——每天有千百人在做,世界人口已快爆炸了。”她说。
他似乎看出了她的言不由衷,却也不再说下去。“记不记得以前,我们常跳舞。”他突然说:“那时候穷得很,专门找家庭舞会去。”“很遥远的事了。”她不置可否。心中的温柔涟漪却一圈圈的扩大。
“还有我们旧家后院那个工具房,我们总爱躲在里面,总有说不完的话。”他又说。
倩予知道自己脸红了,好在浅紫灯光很暗,他该看不见吧?
他是看不见她脸红了,却——看见她眼中漾开了的柔情。柔情?他没弄错吗?
“倩予”他下意识、忘我地将她紧紧拥入怀,让她的身子靠在他胸前——这一刻,他感觉无比的满足、甜美,他已拥有了全世界。
她挣扎一下,却不强烈。她震惊于他的动作,但心中却乱得难以收抬,甚至没想到武装起这四年来已习惯了的硬壳、伪装。她柔顺的靠在他胸前,恍恍惚惚的彷佛又回到四年前,那些甜蜜的恋爱日子,那一段永恒难忘、刻骨铭心的情,那——她长长透一口气,放松全身,把头枕在他肩上,把脸儿贴着他发烫的脖子,她累了,就让她在这儿休息吧!
再没有话语、再没有挣扎、再没有抗拒、再没有伪装,随着音乐他们转呀转的,彷佛转进了时光隧道,彷佛重新抬回四年前的日子,仿佛——
音乐停了,一切的梦幻也消失了,幻灭了。
她呆怔一下,站直了,下意识的模模自己发烫的脸儿,她——做了什么?似乎被催眠了,做了一蚌甜美却短暂的梦,她——还做了什么?
杜非仍然拥着她,黑而深的眸子定走的停留在她脸上,很真诚的,不是平日惯见的嬉皮笑脸,不是平日惯见的油腔滑调,不是平日那个银幕上的英雄。
“我——实在太累了,好像睡了一觉。”她强打起精神,慌乱不安的说。
“谢谢你陪我跳舞。”他却这么说。
“送我回座位,你——该走了。”她更加不安了,刚才的事如梦,她难辨真假。
“我会走,一定会走,”他点点头,黑眸一秒钟也没离开她的脸,“我真谢谢好刚才陪我跳舞。”
她皱眉,刚才——做了什么?
挣开他的双于,她不顾一切转身而去,她很恼怒,刚才做了什么?她不想让四年的心血付诸流水。
“倩予——”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抓得又紧又急,令她感到痛楚。“告诉我,是士廉或大泽英雄?”
倩予心中一阵颤抖,转头却这么说:“是谁,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因为他将是你的丈夫。”他肯定的说:“潘士廉或大泽,你说。”
倩予心中迅速的想着——
她不能给士廉惹麻烦,杜非以前就霸道,现在更给观众宠坏了,她不能给士廉惹麻烦,杜非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那么你听着,是大泽英雄。”她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我选择了他,大泽英雄。”
杜非抓着她的手一松,转身大步离去,竟不把舞池边的倩予送回座位。
倩予僵在那儿进退两难时。
士廉及时过来,把她带回座位。
“杜非那无赖,他怎能这么对你?”
心颖气青了脸。对杜作的反应,每次都是她最强烈。
“我激怒了他。”倩予掩饰了心中的一切,淡淡地说。
“可是——”
心颖兄妹都看见他们两个人亲热的相拥而舞,倩予的头还温柔的枕在他肩上,倩予怎么说激怒呢?
“刚才真绝,我大概太累了,跳了一半居然睡着了,”倩予笑着。“连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睡着了?”心颖不能置信的。
士廉轻咳一声,然后问:“你说激怒了他——”
“我告诉他已选择了大泽。”倩予微笑。“我说的是真话,他却发怒了,转身就走。”
士廉也沉默,因为倩予选择了大泽?
“没有风度、没有教养,”心颖却骂着。“他这种人该给他点教训的。”
“我不教训他,他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倩予笑。
是真的结束了吧?杜非和倩予。
在外景队里一直表现得沉默又不耐烦的杜非,回到台北后竟有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他一口气接了五部片约,对工作和事业突然又积极和热情起来,在片场,他恢复活泼多话,吊儿郎当,逢人都打招呼、开玩笑,也不抱怨工作时间过长,非常的听话又合作,和前一阵子的阴沉,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许多人都说是珠儿的功劳,杜非和珠儿约会的事传得全东南亚都知道了,一定是珠儿改变了他,不是吗?于是初出道的珠儿,似乎就这样地红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