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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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串的酬酢,一连串的拜访,然后,士廉终于安静下来,那已是回国后的半个月了。
他开始可以有一点自己的生活,可以有时间运用一下思想,可以看一点书,和父母、妹妹心颖聊一点家常,这才是他回国的目的。
他只能回国两个月,暑假过完,他就要回美国开始他在哥大的副教授生涯。这次他不必单独回去,因为四年前考上东海大学的心颖已经毕业,今年就可以跟他一起去美国念书了,有心颖作伴,他的生活不会再那么寂寞、单调了吧?
台北的改变真大,好像突然之间人人都发了财似的,到处都有暴发户似的人,实在有点令人不惯。好在酬酢已告结束,他可以过几十天清静的日子了。
罢过去那半个月实在可怕,也是浪费,每晚大鱼大肉,吃得他麻木兼反胃,他绝没想到回国后有这一招的,心理没有准备,也就特别难捱。
好在过去了,真的,好在过去了。
“我这人大概虚不受补,油腻吃多了反而难受,那么多人请客,真出乎我意料之外。”士廉说。
正在看报的心颖看他一眼,笑得特别。
“你是归国学人,是衣锦荣归,这原是锦上添花的时代,”她讽刺着。“就差在爸爸应该登段启事。”
“登什么启事?”他不明白。
“在报上显眼的地方刊登红字,祝贺潘士廉得博士学位啊!”心颖大笑。“荒谬!你想让我出丑?全台湾只有我一个博士?”他说。“什么荒谬?你少见多怪,”心颖瞪眼。“不知道有多少父亲替儿子登,多少部属替上司的儿子登,多少亲戚为了拍马屁也登,真是精采百出。”
“真有这样的事?”士廉推推眼镜。“骗你的是小狈。”她笑。“我若得到博士,嘿,说什么也自己登个启事过过瘾。”
“这——也不是拿来炫耀的事,念书原是份内的事,有什么特别?”她说。
“记得吗?哥哥,四年前你差一点说下出国去做份内的事了。”心颖打趣。
士廉皱皱眉,脸也红了。
“我只是想帮忙。”他说。
“如果不是倩予,阿猫阿狗看你帮不帮?”心颖说。
“我自然不能同阿猫、阿狗——结婚。”士廉说。
“喂!扮哥,你和倩予很有缘份,一回来就碰到了,说不定正是天赐良缘哦!”心颖说。
“不要开玩笑。”士廉摇摇头。
“真话,谁开玩笑?”心颖叫。“倩予今天从旧金山回来,是不是?她会打电话给你的?”
“是——她要带我去看看那孩子。”士廉说。
“倩予是了不起,那孩子并没有拖死她,实在不简单。”心颖若有所思。
“人应该如此,难道受一点挫折就倒下去吗?”士廉说。
“她很坚强。”心颖点点头。“不过——四年前我绝对想不到有今天的情形。”
士廉想一想,犹豫一下。
“你——见过杜非吗?”他问。
“看过他的电影,他是王牌武打明星。”心颖耸耸肩。“人也见过几次。”
“他还认识你?”他问。
“为什么不认识?杜非可不是忘本的人。”心颖说:“还是和以前一样有说有笑啊!”
“他——没有问起倩予?”他问。
“问过,可是我们没有人知道。”心颖说:“后来他也就不提了。当然啦!追他的女孩子数以百计。”
“他——只是问问?没有找她?”士廉又说。
“谁知道?也许他找过,但倩予避开他,台北那么大,实在难找。”她说。
士廉望着心颖一阵,慢慢摇头。
“心颖!你好像很帮着杜非,你觉得他当年没有错?”士廉颇不以为然。
“我只是他的影迷。”心颖笑。“而且——哥哥,当年一时之错,而且逼於无奈,他不该被定下一辈子的罪吧?”
“我不知道,这话——倩予才可以回答。”他说。
“倩予根本不恨他,你看不出?”心颖说。
“倩予善良。”他点点头。
“我想——或者她还是爱他,初恋哦!”她笑。
士廉有一点变色,没有再出声。
心颖是个精灵的家伙,立刻知道为什么。
“抱歉,说错了话,”她迅速说:“我是开玩笑的,这么多年来倩予会避开杜非,当然不想再重修旧好。”
“一次伤害已经够了,她不傻。”他说。“听说——”心颖眨眨眼。“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总得告诉你,听说倩予有个驾飞机的男朋友,她同事,是日本人。”
士廉眉峰迅速聚拢,好半天才说:“听谁说的?而且——为什么告诉我?”
“那天在夜总会,倩予她妈妈告诉我们母亲大人的,”心颖说:“我是给你一点心理准备。”
“我要什么心理准备?她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他说得非常生硬。
“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啊!”心颖捉狭的笑。
士廉不响,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他觉得倩予就像湖水,自己是湖水上的一叶轻舟,根本漾不起一丝涟漪,四年前如此,四年后的今天也如此。杜非,甚至那个日本飞机师都和他不同,他们能激起湖水中的波浪,是不是?
“在想什么?不高兴我的话?”心颖问。
“我是这么小心眼儿的人吗?”士廉透一口气,淡淡笑了。四年前可以轻轻放下的事,今天自然也行,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想不想去见杜非?”她忽然问。
“他——”土廉犹豫了。“不知道他的改变大不大?我——宁愿记住他以前小顽皮的模样。”
“现在只不过从小顽皮变成大顽皮罢了,”心颖笑。“杜非就是杜非,永远是那副样子。”
“他怎么会从陆军官校出来?又怎么成了明星的?”士廉好奇的问。
“为什么不去问问他本人?”心颖说。
“如果有机会,我会问。”士廉说。
“我有他家里电话,要不要打去找他?”心颖热心得很。
“他搬去哪里?和父母﹂起?”他问。
“靠近北投一幢好漂亮、好漂亮的别墅。”她说:“杜非是个孝顺儿子,全台湾的人都知道。”
“大概做给影迷们看的吧!”他说。
“为什么这样说?杜非虽顽皮,但从小对父母就不错啊!”心颖很意外。“你对他有成见。”
“一个孝顺的儿子没有理由——那样对倩予。”他沉声说,当年的事他不能谅解。
“他有什么办法呢?要去官校,又没钱、又小,”心颖不以为然。“倩予都不怪他。”
“今天呢?今天他有足够的条件,为什么不来找倩予?找——他的孩子?”士廉忿忿不平。
“他找过。”心颖说:“只是没人知道倩予在哪儿。”
“如果有心做一件事,我不相信做不到,”士廉冷然说:“而且——他周围有数不清的女孩。”
“那也不过是传闻,谁知真假?”心颖说。
“他就是那样,对任何女孩子都亲热,就是没真心。”士廉说:“我看着他长大,我了解他。”
“我认为你这么说并不公平,我们看见的是杜非的外表,他内心不一定这样,你是偏见。”她说。
“我是就事论事,不是偏见。”他说。
“是偏见。你因倩予的缘故,所以对他特别苛刻,特别不原谅他。”心颖一针见血的。
“不是——”
“是!否则你打电话找他,和他谈谈之后,再下结论也不迟。”心颖有点咄咄逼人。
“有——这必要吗?”士廉眼光闪一闪。“忘了你以前当杜非是弟弟?”心颖笑了。士廉考虑一阵,终於接过心颖递过来的号码,看一看,开始拨了。这个时候,杜非不会在吧?他是最红的武打明星,他必然日日夜夜都在拍戏。士廉希望他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