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叹息。
之浩若有仇战对她一半的好就不会有那件惨事发生。之浩是浪子,他爱她,但不可能永远对着她。
“我们出去散散步。”她主动说。
“方便吗?”
“常常问这些见外的话。”她轻笑。“我不觉得你当我是很熟的朋友。”
“的确心理上感觉不到。”他很老实。“隔膜来自你,你仿佛拒我于千里之外。”
“千里之外是不是越南?”她还是笑。她自然地把题目带到很远的地方。
“谁知道。”他说。声言沉重起来。“在西贡时的苦难岁月里,只知道怎样才能安全、怎样才能温饱,脑子里只有这两件事。我从来没有把女人当异性,我们同是逃生的一批动物。直到遇见你——我才正视女人。”
“以前从没交过女朋友?”
“想都没想过。我不是苟且随便的人,我无法令自己在逃亡中还找个伴,这根本不是爱情。对爱情——我有原则而且执著。”
“这种人已不适宜于活在世界上。”她也叹息。“执著于感情的人被人看成傻子,而今世界全是俊男靓女的天下。”
“俊男靓女。”他冷笑。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走了很长的一段之后,他们同时停下来,同时向后转。
“太远了,该送你回去。”他说。
“太远了,你该回去休息。”她说。
☆☆☆
两人同声笑起来,至少,他们互相关心对方。
“今夜——我主场,”他闷闷地说:“没有唱歌心情。”
“你有合约,人家会不会告你?”
“顶多补唱一天,没什么大不了。”他说。
“没有理由令你如此心灰意冷。”
“有没有理由我自己知道,”他说:“当然,也由我自己负责,与他人无关。”
“个性强。”
“我习惯了这样。”他摇摇头。“天地之间只有我,我再没有任何亲人,我承担自己的一切。”
很大丈夫的话,令她颇感动。之浩是这样该多好?
“你有我们一班朋友。”她自动伸手进他臂弯。
他很意外,立刻被喜悦填满了。
“十分感谢你的鼓励,”他用他的大手包住了她的手。“这对我有巨大的支持力量。”
“你的思想比年龄成熟太多、太多。”她极力表现得自然大方,但心跳加剧是控制不住的。
“我根本已经历过普通人的一生,生老病死,什么没见过?”他有点激动。“我的心境有50岁。”
“不熟悉你的人听你这么说是会笑的。”
“你认为很熟悉我?”
她但笑不语。
“宿玉,即使你拒绝我的感情,也请你勿拒绝我的约会,”他诚挚地说。“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你,听你说话,我就觉得自己有了依靠,不再孤单无助。”
她又皱眉。心中还是很感动。
为什么一再拒绝他的约会呢?这太小家子气,是不是?她怕自己有一天真会爱上他?老天——不,不,不,不可能。她只爱之浩。立刻她否定了一切。
她只爱之浩,只能爱之浩。
死——对她来说是永恒。
“你每天约我,我不是每天都有空。”她声言有丝不平静,甚至有些颤抖。
“只要有空,你就出来。”他握紧了她的手,眼中充满了赤诚。
“好——我答应你。”她真的咬了咬牙。“也不必只有我们俩,天白和灵之,可宜和哲人,大家一齐热闹些。”
“人多我感觉不到你在我旁边。”他直率地说。
“他们也都是好朋友。”
“可宜和哲人曾经有不妥,我遇到可宜在酒廊半醉。”
“怎么会?怎么可能?他们互相爱得很深、很实在,他们不可能不妥。”
“可宜心中有事,她只是不讲出来。”他很了解似的。
她呆在那儿半晌。
“我去问问她。”她还是不能置信。“哲人是绝对靠得住的人,他决不会令可宜觉得委屈。”
“或者不因为哲人呢?”
宿玉想一想,似乎明白了,忍不往一阵低叹。
“天下间没有一帆风顺的爱情。”她说。
“天白和灵之讲和了?”他问。
“天白终于想通,看来他们很好。”
“天白聪明。不能爱人,不如被爱。”他说:“世界上太多这样的例子。”
“你倒看得通透。”
“我说过,心境已老。”
“请不要说这种暮气沉沉的话,与你的形象不配。”
“事实如此。”他说。
“请改。我不喜欢你这样。”
“那么——请赐我阳光、青春与活力,你。”他说。坚定得无与伦比。
第七章
宿玉在摄影厂的控制室里找到正忙得一头烟的可宜。
“等着,”可宜六亲不认地挥一挥手。“我录完了这一场才有空。”
宿玉微笑着等在一边,她已完全习惯了可宜的一切。
40分钟后,可宜叫停,然后吩咐助手做善后工作,她才伸伸懒腰站起来。
“怎么会想到找我?不拍拖?”她看来瘦多了,才多久设见?一星期?她看来有强颜欢笑状。
“你是有些不妥,是不是?”宿玉审视她。
“我已变成录影室的一部分,”可宜夸张地说:“跟我回办公至整理一下自己,然后我们去喝酒。”
“最近你常喝得烂醉?”
“谁说的?也不过碰见仇战一次,那次很没面子。仇战这小子搬是非?”可宜说。
“别因为这儿是电视台你就可以粗声粗气,”宿玉笑。“你吓不倒我,还是还我本来面目吧!”
可宜皱眉,沉默地回到办公室。
“坐。”她指指椅子。
“哲人呢?找他一起。”宿玉说。
“免了,他忙。”可直阻止。
“忙什么?公事?私事?”
“别理这么多。作为女人最忌讳问太多问题。”
宿玉不坚持,等着可宜整理好一切,两人才相偕离开电视台。可宜开车,极少吸烟的她居然吞云吐雾,一改平日的习惯和形象。
“可宜,发生了些事情,是吗?”宿玉忍不住问。
“口气跟仇战一样,疑心太多。”
“一星期不见你,你知道改变有多大?”
“变幻是永恒。”可宜哼起歌来。
“你怎么了?完全不是叶可宜。”宿玉抱怨。“对我还有什么话不能讲?”
可宜沉默了一阵。
“我在考虑可行之路。”她终于说。
“什么意思?目前情况不是很好?”
“不好。”可宜安定地说。“你不是我,你不会明白,不亲身体会不能了解。”
“太贪心是不是?还有什么不满意?”
“没有不满,许多事却非我想象。”可宜按熄香烟。“现实和理想毕竟有距离。”
“谁刺激了你?哲人?阿美或是那生病的女儿?”宿玉一针见血地问。
☆☆☆
“一言难尽。”
“那就全说出来。闷在心里是一根刺,说出来之后就天睛气朗。”宿玉笑。
“天下能有这么容易的事?”可宜又为自己点了支烟。
“现在一天吸几包烟?”
“不一定。有工作就吸少些,空闲时吸多些,我是闲不得的。”
“可宜,你在为难自己、折磨自己。”
“谁?谁这么做了?”可宜一副吃惊的样子。“我天生乐观,不会像你所说。”
“相处那么多年,我还不了解你吗?”
“了解就不要问。我自有分数。”可宜说。
“希望不要冲动,不要偏激,一切合情合理。”
“能有这么个决定吗?不偏激,不冲动,还要一切合情合理?”可宜仰头笑。“圣人?”
“看马路。”宿玉叫。“心脏病都吓出来。”
“仇战怎样?”可宜转开话题。
“还不是那样。久不久才见他一次。”
“这男孩子好痴,不要因为他年纪比你小而忽视他。”可宜有感而发。“现在还难找到他那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