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主匆匆离开后,可宜又回到病房。哲人的女儿躺在床上昏睡,阿美呆呆地坐在床边。
“私家看护就来了,你放心,”她拍拍阿美的肩。“一切会变好的,有信心些。”
阿美无言点头。
“我——先回去了,”可宜犹豫一阵。“我继续找哲人,一定要他赶到医院。”
“谢谢。可宜,我真不知该怎么谢你才好。”
可宜摇头,悄然离去。
她非常的不安。刚才护士的天真直言很影响她的情绪,人家不相信谣言,她却知道谣言是真的。她有被人揭了疮疤的感觉。
驾车时有些茫然,不安的感觉一直缠绕着她,她觉得好累、好累,就快支持不往了。
一进家门,就看见哲人安详地坐在那儿看报。
“可宜,你去了哪里?你在到处打电话找我?”哲人问。
“别说话,快些换衣服赶去医院,妹妹脑膜炎,正在危险期中。”她一口气说。
“什么?!妹妹?!”哲人跳起来,立刻换衣服。“什么时候?是你送她入院的?”
“是。阿美找不到你,只好我送她们去,”可宜吸一口气。
“你的女儿,我不能不关心。”
“谢谢你,可宜。”哲人捉住她的手,一脸孔惶然,但还是看得出感激。“我今夜可能不回来了。”
哲人去了。
一阵空虚袭上心头。哲人并不真正属于她,是不是?当阿美或儿女有事时,他便会不回来——这是哲人第一次不回来,但她感到害怕。她怕的是不能永远拥有哲人。
哲人赶去医院是绝对正确的,他是父亲,应该关心女儿,何况女儿在生死关头。可是——她无法形容心中的空虚和害怕,哲人至少——不完全属于她。
躺在沙发上,头痛得要爆炸。肚子很饿,却完全没有食欲。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凌晨2点半,哲人一点消息都没有。
当然,他说过不回来的,她该有心理准备,然而她仍然挂心,恨不得立刻赶去医院。
理智告诉她不能去。人家夫妇在陪危险期中的女儿,她去算什么?一个好心的第三者?
忍不往自嘲地笑起来。根本一开始就是错的,对与错是死敌,没有可能妥协起来,她还在坚持什么?一直以来她只是在骗自己,是不是?
她和哲人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等到天亮时,她仍未合眼,原因简单,哲人设有回来。班却是要上的,最后的退路是:好在她还能供养自己。
回到办公室,情绪非常低落,精神也不好。几个手下见到她都觉奇怪,他们心目中的女强人怎么变了样子?可是谁也不敢问,她的威严还在。
借故去哲人那儿望望,原来他也来上班了,还忙得十分起劲,有点浑然忘我。她没有跟他招呼,悄悄地退出来。
男人和女人是不同的。感情占了女人的全部,但男人还有事业,事业才是男人最重要的一环。
昏昏沉沉地做完一天的工作,在哲人还没有找到时她就离开,没有告诉任何人去处,她要好好地想一下。
她总不能等到哲人告诉她“我要回到阿美和儿女身边”时,才想到去路吧!
不是自私,谁都有权先为自己打算。
仇战在酒廊中遇到已喝得半醉的可宜,他好意外,为什么不见哲人,而可宜一个人在喝闷酒?
“我能坐下吗?可宜。”他问。
“啊——你。”可宜醉眼望他。“坐,坐,我们一起喝酒,今天就我和你。”
是有什么不受吗?仇战想。
“我陪你喝酒。”他说:“哲人呢?”
“他——我一天没见着他了,可能在公司开会,可能在医院陪女儿,谁知道呢?”
“他女儿病了?”
“脑膜炎。大概已过了危险期,否则他不会安心上班。”可宜举一举杯。
“发生了什么事吗?”仇战十分关心。
“事?没有,没有,你想到哪儿去了?翡翠呢?你没有约她?”
“几天没见到她了,”仇战有点无奈。“我约她三四次,她才应一次约,不知道为什么?”
“你喜欢她?”
“她是个极特别的女孩子。”他想一想说。
“怎么特别?沧桑?永不展眉?爱情执著?永远猜不透?”可宜笑了。
“我说不出特别在哪儿,她的确给我特别的感觉,”他说:“有时候她呆呆地望住我,眼睛里充满柔情幽怨。有时候又好冷,仿佛我是个陌生人。”
“你是个熟悉的陌生人。你像之浩。”可宜又笑。
“真的那么像?”
“骤眼望去简直是一个人,尤其是冷漠和遗世独立的神情。”
她摇摇头。“看真了,你比他健壮、粗犷些,他却风流潇洒。”
“冷漠的人怎能潇洒?”
“他就是这样,矛盾中自有统一,很有魁力。”
☆☆☆
仇战思索一阵,很小心地说:
“我可以问——她和英之浩以前是怎么回事吗?”
“怎么说好呢?”可宜喝一口酒。也许是有点醉意,她失去了平时的谨慎。“裴翠和之浩认识时她才16岁,是她的初恋,刻骨铭心,不可代替的那种。然而之浩是个浪子,有他自己的生活,有他自己的世界,不容任何人侵犯,包括翡翠。而且之浩好赌,结交了一些狐朋狗友,他们之间是爱恨交缠,分又不能,不分也不行。弄到后来之浩远走美国,终于——发生了那件事。”
“被枪杀?到底怎么会发生的?”
可宜叹一口气,神色黯然。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痛苦和难处,有些事也是天注定的,人也无能为力。”
“能否说详细些?”
“问翡翠。她是当事人,她最清楚,”可宜放下酒杯。“你问她或者她会告诉你。”
“我不问。除非她自动告诉我。”他也很好强。“现在——我不知道她当我是哪一种朋友。”
“我也不能告诉你,因为我不知道。”可宜说:“她喜欢把事情放在心里,甚至我也不能真正了解她。”
“谁又真能了解谁呢?”
“对了,谁又真正能了解谁呢?”她摇头。“我真的相信这句话,真的。”
仇战凝视她半晌。
“可宜,你不开心?”
“是。我很烦,所以我来喝酒。喝酒当然不能解决问题,总比独自坐在家里面对四堵墙好。”
“你生哲人的气了?”
“不。没有。不关他事,又不是他错。令我烦的是自己的胡思乱想和矛盾。”
“你这么聪明也会矛盾?”仇战目光炯炯地盯着她。“你早该已接受事实、面对事实,而且你一直做得极好。你的开朗洒月兑呢?去了哪里?”
“针不刺到肉不知道痛,”她苦笑。“不能每件事都以洒月兑对付。这件事我洒月兑不起来。”
“哲人知道?”
“我不想给他任何压力,他太忙,压力本已够重。我怕再加一点点他就承受不住,垮下来。”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助他一臂之力?”他问。他眼光十分有智慧。
她呆呆地望了一阵,突然间眉头就展开了,酒也清醒不少,人也精神起来。
“你说得对,为什么不助他一臂之力?”她反问。
“别误会我的意思,我希望一切美好。”
“美好的定义每个人不同,我也希望美好。”她笑。”今夜登台吗?我陪你去。”
“我打电话让经人来。”他站起来。
“不,”她阻止他。“说好了只是我们俩,今夜我不想见任何人。”
“你总要见他的。”
“是。但决不是今天。”她肯定地说。
“好吧!惟一的条件是你不能再喝酒。”
“像个老人家。”她摇头。“没有人陪当然只能喝酒,有你在我们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