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了——你也不会寂寞,”他摇摇头,“我在与不在对你没有影响。”
“不——”蕙心这才听出话中的一丝醋意,斯年还是在乎的。是不是?“你的在与不在是重要的,你离开,我完全失去信心与依靠。”
“但是一一我机票已经订好了!”他说。
看来似乎去意已坚。
“明天去改期,我陪你去。”她紧抓着他手臂不放。“明天一早就去。”
“明天早晨你有课。”他说。
她的课是排得很紧,因为三个月必须学完所有的课程,她只能马不停蹄。
“我不管,我先陪你去。”她执意地。
斯年凝望着她半晌,轻轻叹口气。
“我总是要走的,早和迟又有什么不同呢?”
“不同,完全不同,”她急切地说,“‘你明天走,我伯——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了!”
他惊异于她的敏感和反应,他的确有这意思。
“好,明天一早我去改飞机班次,”他点点头,“你希望我什么时候走?”
“我想——”她眼睛一亮,整个人都光亮起来。“你能陪我三个月吗尸
他只有微笑。
“你能的,是不是?是不是?”她拼命摇晃着他的手,狂喜的。“你告诉我,斯年。”
“我——也可以选一个科目念念。”他依然平静。
“斯年——”她大叫起来,紧紧地拥抱住他。“那是三个月,是吗?”
他的身体是温柔的,没有丝毫拒意,他的意志——可会在她拥抱下溶化?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提议呢?怎么会?”她高兴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斯年,你说,这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他平静地说:“我选一个科目念,也不值得你——流眼泪。”
她呆愣一下,突然松开拥住他的手,尴尬地抹抹眼泪,她——是失态了。
“我高兴得——忘了形,对不对。”她垂下头。
他似乎犹豫了一下,缓缓伸出手握住她的手,也不言语地带着她漫步向前,就是刚才她和柏奕走的路。
她也不愿开口,伯打破了这份宁静美。
“但是——”他终于说:“三个月以后呢?”
她呆住了,三个月之后呢?他们终究会分开,各自走各自的道路,这中间似乎看不见妥协。
“我们——不必看那么远。”她说。
“只看目前,并不是我的个性。”他说。
“但是那么远的事,又有谁能够真正的看见呢?”她说。
他想一想,摇摇头。
“只要走错一步,就会错一辈子,是不是?”他苦笑。
她不语。
“慧心,功课进行的顺利吗?”他第一次提功课。
“很好,”她根本不想谈功课,她根本不重视,还有什么事比斯年重要呢?“必然很顺利的。”
“我相信如此。”他点点头。“天下事——没有什么能难倒你的。”
“除了——我自己的事,还有你。”她直率地。
他默然。这是事实。
“斯年,这几天你住在哪儿?”她转开了话题。
“我仍住在朗尼家,我们很谈得来。”他说。
“我不意外,”蕙心笑了,“你们是同一型的人,又同样的出色。”
“不,他比我好多了,”他摇头,“至少他能深洒磊落地处理一些事。”
“不能怪你,”她知道他是指感情,“那个时候我把你逼进死角,是我的错。”
“谁的错都不是问题,问题是——我们把这件事弄成一个死结。”他说。
死结,对了,就是这两个字。
“不能解开?”她望着他。
他也望着她,好半天,才苦笑。
“怎么解?”他反问。
“我们——能逃到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隐姓埋名
饼一辈子?”她天真地。
“不能。”他肯定的摇头。“行动上,我们做得到,可是道义上、良心上,精神上我们会内疚。”
“但是——我们仍可侍奉神。”她说。
“不,当神父之前,我曾宣过誓。”他还是摇头。
“这是我们可行的惟一办法。”她黯然地说。
“很抱歉,我不能做。”他说。
两人之间有一阵的沉默。
然后慧心说:“难道我们只能这样拖一辈子?”
斯年没回答,却提起另一件事。
“刚才我看见你和李柏奕一起散步,给我的感觉是,你们合称得天衣无缝,那种合称法,令我有一丝嫉妒。”他说。
“不,绝不,李柏奕只是普通的伙伴、朋友,”她几乎是叫着说,“无论他对我怎么样,我都不会改变。”
“你太固执了,你会后悔。”他摇头。
“永不!我这一辈子后悔的只有一件事,就是让你从我身边走开,”她认真地说,“这一件事,穷我一生之力也弥补不来,还有什么事倩能打动我后悔的倩绪呢?”
“李柏奕——实在不错。”他再说。
“他有很好的条件,但他不是你,对我来说,分别就在此,他不是你。”蕙心肯定地说。
“是我又有什么好?只会带给你烦恼、痛苦。”他重重地紧握一下她的手。
“但是——”她停下来,深深地凝视他。“斯年,我爱你,只是你。”
斯年只觉心口一热,不自禁地拥抱住她,然后深深地吻她,再吻她。
他没法子再克制自己的感情了,他压抑得那么辛苦,他实在再也负荷不了,他的心就诀爆炸,他一面]对着自己全心全意爱着的女孩,爱了那么长、那么久,但他必须装得冷淡,装得漠然,他再也忍受不了,真的,即使有什么惩罚,就任它到来吧!
他是狂热的、忘我的,蕙心却是清醒的。她能了解他的感受、他的痛苦,但她却让他坠人更深的矛盾和挣扎的深渊中,她要帮他,一定要。
死结——未必不能解开,是吧!
她用力推开他,冷静地望着他。
“斯年,我爱你,却不想害你。”她真诚地说:“我们必须理智地处理这件事。”
他呆愣半晌,全身像淋了一大盆冷水般,从头冷到脚。他怎么越来越不理智了呢?
“谢谢你,蕙心,”他咬一咬唇,“太晚了,我送你回宿舍。”
她温柔地跟着他转身,往回走。
奇怪的是,这一刻,她似乎觉得再无遗憾了。
斯年决定留下来陪慧心念三个月的书后,他就从朗尼家中搬出来,搬进了学生宿舍。
他没有对惹心解释过,为什么教会容许他随随便便
就决定留下来,似乎——事情是理所当然的,他完全不受限制,去留完全由自己决定。
事情——真是这么简单?
慧心好几次想问,心里又希望斯年能留在这儿陪她,她伯问出她不愿听见的消息,所以她把话吞了回去,忍住了。反正——斯年能留下,当然是经过同意的,斯年不是那种不顾一切后果的人。
星期天的早晨,斯年约好了慧心去洗衣场把堆积一星期的衣服送去洗。然后去打一场网球,午餐后去看电影,或去兜兜风。
难得一个清闲的星期天,他们要尽量利用,把所有科目、功课全都抛开,好好玩一天。
从洗衣场中各自提着一袋洗好的衣服回宿舍,走在校园中的小径上。
此时巳是深秋时分,高高的天、淡淡的云,枫叶都红透了,非常美丽。
“这是美国最美的季节。”斯年说。
“春天不美?”她反问。
“春天一切欣欣向荣,所有的颜色都是女敕绿、青绿,和我的心境配合不起来,它太年轻了,”他摇头,“而我——最欣赏秋天的味道。”
“秋天的味道?这么灰?”她说。
“不是灰,而是一种黯然的美丽,”他又摇头,“无论什么颜色,都有它的美丽,是不是?”